肩膀上的重量在箫婠婠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消失了,她重新抬起头,认认真真的开始端详正前方的《三黄》。
黑白灰三色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色调阴郁而单薄,融合了流沙河惯用的色块插入法,箫婠婠虽然不知道那些专业的名次,但是一般人正常的欣赏能力还是有的。
离得近的时候,她只觉得三色的穿插和有机组合给她带来了一种宁静的感觉,就好像见惯了色彩丰富,夺人眼球的油画之后,黑白错落的山水画反而更能安抚人躁动的心灵。
一开始,箫婠婠站在自己的角度,只是认为流沙河无非就是想通过这幅画,来告诉人们在灯红酒绿的奢华都市中,不要沉浸太久,最初的美好往往都留在最朴实的田园生活之中。
你看那金色的秋天,一望无际的麦田之中,是不是站着你年少时候痴恋的姑娘呀。
只是如果跳开了狭小的范围,用平视的远距离来看的话,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介于黑色和白色之间的灰色,仿佛变成了一道分界线,将画布的左右部分沿着一道鲜明的轮廓分开了。原本只是靠箫婠婠臆想揣摩出来的那个麦田中的女子,好像就清晰的出现在了画布的正中。
她有着最清澈的双眼,乌黑而柔软的秀发,小巧的的鼻子,甚至连脸颊的两个酒窝,箫婠婠都能很清楚的看出来。
“诶?”察觉到了流沙河和陈颖让她站在这个地方看的目的,箫婠婠轻呼出声。
“其实陈颖是我的侄子。”流沙河突然开口,说不来的话却让箫婠婠大吃一惊。
“???”流沙河是陈颖的舅舅?那也就是说,陈颖的妈妈是流沙河的妹妹?
那照流沙河的意思,他在画布中描绘的女人,就应该是他的妹妹,陈颖的母亲了。
那为什么又要取一个《三黄》这样的名字呢?
“我和她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我喜欢画画,她喜欢唱戏,所以对胡琴二簧这类的乐器尤为擅长。但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所以都只能偷偷去镇山看表演。”
“其实这是两幅画,我原本就是按着她的样子画的《三黄》,只不过用色彩渲染了过去,但是前几年的时候,陈颖妈妈患上了癌症。”流沙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中掀起了一阵波澜,是记忆的颜色。
“《二簧》是童年,是记忆,《三黄》,就是单纯的想念和憧憬了。”流沙河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又释怀的笑了,“我将两幅画的内容和标题反着起,其实也是为了表达一下我和我唯一的妹妹天人一方的难受吧。能够有人看懂这画的意义,我已经很满足了。”
箫婠婠鼻尖一酸,喉咙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咽住了,让她呼吸吞咽都很困难。
她在流沙河的书上,曾经看到过几个关于流沙河叙述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其中经常出现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想来也就是陈颖的母亲吧。
画家不善言辞,只能依靠自己的画笔来抒发自己的想念和难以释怀,想必流沙河每次看到这副话的时候,脑海中始终浮现出的,应当都是在金色的麦田之中,高挑纤瘦的少年拉着白衣红裙的少女,飞奔在泥铸的乡间小道上,欢声笑语的青涩场面吧。
“诶?师兄你是不是也写过一首歌。”箫婠婠脑中的弦突然颤了一颤,她恍惚间想起了自己也是因为陈颖的一首歌才最终被这个人有磁性又有味道的声音所感染,最终走上了追星的不归路。
这首歌她曾经做过很长时间的手机铃声,并且那个时候还专门去买了原版的蓝光碟。虽然时间已经隔得很久了,但是音乐她还是记得的,那首歌的名字叫《白鸽》,陈颖用他独特的高音声线,第一次演唱了这么一首温柔安静的小情歌。
在给《白鸽》做宣传的时候,箫婠婠还没有完全成为陈颖的迷妹,所以并没有到现场去,只是跟着后援会一起,观看了当时的录播视频。所以她知道,《白鸽》的主旋律是“人与人之前最脆弱,但是又无法躲开的羁绊”。
那个时候的歌迷们只是盲目的感谢陈颖给他们的耳朵放了一个假,一首轻柔舒服的《白鸽》,所有的歌迷们都认为这首歌是陈颖写给他的粉丝的。
甚至在那个时候,粉丝圈内,陈颖家的萤火虫们被称为“被歌王独家宠爱的粉丝们”,不过到了今天,在箫婠婠看到了这幅虽然结构和笔法上并没有做修改,但是颜色已经完全颠覆了之前《二簧》的《三黄》之后,很难不让她把《白鸽》与陈颖的母亲,也就是流沙河的妹妹联系起来。
陈颖知道箫婠婠的想法,但是也没有将《白鸽》的名字直接说出来,他只是安抚性的向箫婠婠点点头,最近了两步拍拍她的脑袋。
“看不出来啊,你竟然是这个臭小子的粉丝,藏得也是挺深的啊。”流沙河将箫婠婠和陈颖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由得也揶揄这两个人。
过去的事情终将是被遗忘的,人生的短暂的,但是艺术作品却是永恒的。他和陈颖一样,是陈颖母亲一身中最亲近的两个人,也是两个对陈颖母亲的离去最为伤心的两个人。不过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将她的生命完成了另一种方式的传承,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也就该忘记了。
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听了流沙河的话,箫婠婠默默无语,但是又感受到头顶传来的陈颖亲切的触碰,脸颊红了一点,心里不住的碎碎念。
她哪里藏了,陈颖是她师兄这件事情,从她第一天知道开始,就恨不得发个微博昭告世界如今好事好吗?
不是有那个追星痴狂的粉丝说过吗?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偶像,那么你要怎么做?
给她买周边,给她做应援,花所有的积蓄只为了她一张世界演唱会的门票?
错了,当然不是这样的。
应当是在可以努力的年级里好好学习,发掘自己的潜力,考上好的大学,只为了有一天能够名正言顺的站在自己偶像的身边。
然后告诉世界,我们肩并肩啦!
箫婠婠觉得虽然自己的过程可能并没有这么曲折,但是殊途同归,结果是一样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可以说是很满足了。
陈颖看箫婠婠低头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不过虽然她低着头,他也捕捉到了她的一个小习惯。
就是无论有什么样的情绪波动,箫婠婠都特别喜欢抿唇。
不是咬牙切齿的那种抿唇,而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双唇轻触,嘴角向两边拉开,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的那种抿唇。
因此,只要箫婠婠一抿唇,他就能清楚的看到她嘴角两边的两个小小的,甜甜的小梨涡。
陈颖的母亲也有一个梨涡,所以每次他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的母亲嘴角含笑的站在门口迎接他的样子。梨涡深深的,是浓浓的母爱和疼惜。
陈颖承认自己有一点恋母情节,所以看到箫婠婠的时候,第一个注意到的不是她笔直的腿姣好的身段,或者是与顾思秋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而是初次见面时,她或许是因为害羞,或许是因为紧张而露出的两个小梨涡。
“差点就忘记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了。”陈颖很快就从记忆里抽出身来,他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突然转移了一个话题。
“哈,你还记得呀,我还以为美人当前,什么事情都能成为过眼云烟了呢。”流沙河故意夸张了自己的表情,说的话也大声了一些。
箫婠婠觉得自己的脸更烫了,她突然开始庆幸卸了舞台妆之后,还抽空没有偷懒的画了个淡妆,起码扑了点粉,不然自己脸上此时的颜色一定红的很好看。
“门口又来人了,你不需要去接待么?”陈颖和流沙河在一起的时候,箫婠婠是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间隙或者是长辈和小辈之间的隔阂的,相反的,两个人的关系看上去不像家人,更像朋友因此这些小打小闹的玩笑也是经常出现的。
“这么急着赶我走?不需要我给你一点灵感?人家可是请我去我都不去呢!”流沙河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但是出口的语言还是给人很新潮的感觉。他笑起来的时候皱纹也随之挤在了一起,看上去甚是滑稽。
“舅舅的身价,比起我来恐怕还是要差一点的。”陈颖丝毫没有要给流沙河面子的意思,他毫不留情的打击他。
箫婠婠在一边听得既好笑又尴尬,这两个人都是各自领域里泰斗般的人物,就在她面前这么打闹起来,她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呢。
箫婠婠这么想着,一边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挪着步子一边后退一边想要去找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顾九和顾思佳。
“嘿小丫头,你跑什么跑,这混小子说的是我,又没有说你。”流沙河喊住她。
这么大一个人在身边,有点小动作怎么可能会看不见。
“好了,世界留给你们年轻人,我得去招待客人了。”流沙河甩甩手,用力的拍了一下陈颖的后背,“如果真在我的画里找到了灵感,我可是要收版权费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