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九歌是一个很喜欢安静的人,即使患病住在医院中,她依然保持着最温柔的微笑,倚靠在病房的床边,坐在躺椅上看书。
兴致来的时候,也会找出以前的唱片来跟着跳舞,虽然对于之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但是舞步却依然同当年一样熟悉又优雅。
从前她施加在箫婠婠身上的那些痛苦也好,磨练也罢的经历,她都已经忘记了。甚至有的时候对于箫婠婠这个人都已经感到无比的陌生了。
以至于她来或者不来看她,对她来说,好像都不是一件非常值得思考或者去纪念的事情。
自从上次秦阳的事情之后,顾思白就给严九歌换了一个保姆,年纪更亲一些,是从护士学校刚刚毕业的学生,人乖巧又老实,加上严九歌醒了之后,其实生活都能自理,就是怕有的时候跑丢了要看着,所以这份护工的工作也并没哟看上去那么辛苦。
小姑娘是从农村好不容易考上来的,人也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拿着比她工作量还要多的工资也不招摇,本本分分,箫婠婠倒是看得很喜欢。
最重要的是,严九歌醒了之后的这段时间,也正好是箫婠婠蹿红的最快的时间。她虽然恨她这个把她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的母亲,但是毕竟还有血缘关系,她耳根子软,还是希望多多陪在自己母亲身边的,所以有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陪在严九歌的身边,总让她也是放心不少。
“严阿姨,婠婠来看你啦。”
严九歌虽然人是清醒的,但是对于箫婠婠,总是有很多的东西记不起来。闻言她朝门口望过去,看到箫婠婠和顾思白两人站在门口,回忆了很久,才开口。
“是婠婠啊。”
就是这么淡漠又疏离的一句,严九歌也不多做吩咐,又回过头去欣赏窗外的景色了。箫婠婠站在门口,尴尬的差点掉头就走。
也是了,她这阵子在大众媒体的面前出现惯了,在顾思白的呵护下,羽翼渐渐丰满,让她逐渐忘记了,曾经她也是一个卑微到只剩下自尊的人,曾经她也在严九歌这样的冷暴力下自暴自弃。
而那个时候,她的母亲,不管她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都是这样淡漠又疏离的姿态,仿佛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只是她用来完成自己未完成梦想的一个工具罢了。
顾思白察觉到箫婠婠情绪的波动,轻轻的拍了拍的后背,让她把迅速塌下来的脊背挺直,然后一手托着她的后背,就让她往里走。
“婠婠,快进来吧,这里好多护士都知道你和顾总,站在外面久了你就该出不去了。”
箫婠婠了然的点点头,也不多做计较。
反正这二十五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了,她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不过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的样子?”
箫婠婠狐疑的目光在护工和顾思白之前游离。
她当然不是担心顾思白会红杏出墙和护工搭上,她只是推测到,顾思白这熟稔的架势,还有护工看到顾思白根本不惊讶的表情,他应该是经常来的吧。
“您误会了,我……”护工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虽然一直在医院里呆着,也很少见到自己的这两位主人同时出现,但是她又不是不看电视,顾思白和箫婠婠的事情她当然知道。
如果要是因为这个让顾总被误会了的话,她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想什么呢。”顾思白一巴掌罩在箫婠婠的脑门上,低声叱喝。
箫婠婠摸摸自己的鼻子,她这个脑洞,好像开的是稍微大了一些。
严九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终于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但是不可否认的,她的眉眼之中还残存着当年的风韵,尤其是那一眼含着半分威严半分清高的扫过来,让箫婠婠瞬如坐针毡。
没有办法,就算她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但是这深深的刻在灵魂当中的潜意识,是真的害人不浅呐。
“你见过你父亲了吗?”
严九歌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让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一愣。
她是恨箫婠婠的父亲的,在箫婠婠的记忆中,严九歌很少会主动提起箫成,在箫婠婠小时候吵着闹着要爸爸的时候,严九歌更是会因为这个大发雷霆,罚箫婠婠倒立好几个小时才允许去睡觉。
但是在晚上的时候,严九歌又会抱着她躺在床上哭。
其实箫婠婠现在是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严九歌会这么很她这个女儿的。
原本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原本应该出现在国家大剧院担任独舞的那个人,因为怀了她,又割舍不掉这个上完大学就妥协了家里,抛弃她回家结婚的男人,咬着牙还是将她一个人带大了。
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箫成又一去不复返,严九歌为了箫婠婠,错过了无数的排练,所以她一姐的位置理所应当的也被别人给取代了。
如果换做是箫婠婠的话,她恐怕早就已经崩溃了吧。
不得不说,她们母女两个人的境遇,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还真的是——
出奇的相似啊。
只不过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箫婠婠命好,等来了顾思白吧。
“还没有。”因为从来没有从严九歌的口中听到关于箫成的任何一句好话,所以箫婠婠回答的很是小心翼翼,生怕突然说到哪个点上,然后让严九歌的情绪突然又波动起来。
护工看他们在聊天,于是和顾思白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识趣的出门去了。
“前几天他竟然给我来了电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要到的电话。”
箫婠婠的呼吸一窒,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匆忙的抬起脸和顾思白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严九歌今天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到她那个自己都嫌弃的父亲的时候,竟然用这么平淡的语气???
顾思白朝箫婠婠安抚的笑笑,示意她不要太激动。他微微低垂眼帘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又亲切,比起平时来,戾气不知道少了多少。
箫婠婠“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发现严九歌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互动,一个人朝窗外眺望,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都二十五年了啊,婠婠都这么大了,我这一觉睡得还真是长啊。”严九歌的声线有点高,但是在她可以压缓的语速下,显得倒也不是那么突兀。
她一字一顿,像是在回忆,但是眼神却毫无波动。
箫婠婠抿抿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话。她求助的望向顾思白,却发现他不在看自己。
“关于伯父的事情,我略知道一二,如果您想要了解的话,我可以告诉您。”顾思白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在箫婠婠看来,这简直是非常少见的事情。
这个在顾氏那么股东的面前依然嚣张跋扈,掀桌子踹翻椅子,甚至拐着弯将那几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们骂了一通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热血年轻人,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谦虚又礼貌的样子。
箫婠婠听着他低沉又温和的声音,鼻头突然有些发酸。
她到底上辈子是拯救了多少个小行星,这辈子才能盼来他的垂怜和呵护啊。
“了解什么,我不想要了解,浪费心情。”严九歌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又迅速恢复了过来,她高高抬起下巴,就像当年在台上跳天鹅湖一样,露出最不屑一顾的表情,冷哼了一声。
“好。”顾思白的嘴角微微扬起,也不再多话了。
在他看来,箫成他没有见过,但是箫婠婠简直和严九歌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是五官还是神态,包括这个不屑一顾的样子,箫婠婠都继承了个十足十。
严九歌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问完了箫成,话题又回到了箫婠婠的身上。
她转过身来,看也不看箫婠婠,只朝着顾思白,“你和她打算什么时候办事?”
她?
我?
箫婠婠长大了嘴,面部控制一直修到满级的出色青年女演员在这个时候,脸上也绷不住了。她的嘴虚张了张,似乎是想要替自己说两句话,只不过一个字还没有蹦到嗓子眼里呢,就被严九歌一个眼神给直接瞪了回去。
“婠婠还小,我急,但是要给她时间。”顾思白接的很自然,而且三言两语就将全部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小?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两岁了。”严九歌的脸上恢复了一些活力,不过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连自己也楞了一下,然后收敛了神情,不再说话。
“我困了,你们走吧,什么时候要办事了,就来把我接出去。”
箫婠婠一个头两个大。她妈的意思是,她如果一天不和顾思白结婚,她就住在这里不出去了?
什么小时候的仇怨她现在都不知道了,她只是觉得,她妈绝对没有病好吗?哪有人说是得了间歇性失忆症,这逻辑和思路还能这么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