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我本该恨你入骨的,没想到到最后,我竟然舍不得看你死。
——长风
元丰九年春,梨落宫内,雪书望着一树的梨花,嘴角轻勾。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霜儿,我答应过你的事情都做完了。”
如今,他是时候退位了,说好要一起游历山河的,结果到最后,只留了他。
元春九年春,无一继位,成了夏国史上第一个侍卫出身的皇帝。
……
这一年的梨花开的不仅特别好,而且花期也很长,夏国某处的深山,梨花更是美不胜收,落花纷纷中,一女子走出小木屋,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沏一壶茶,仿佛是等着谁。
“这些年,你过得倒是潇洒。”
男子走进梨花林,坐到女子对面,眸眼温柔如初,不过这说出的话怎么听都带着抱怨。
“不敢当,我可没有你过得潇洒。”
女子将一盏茶推到男子面前。
“你这昏君当的不错,尝尝,这是我自己做的梨花茶,可有你做的好。”
是了,眼前这一对男女分明就是夏国的前皇上,皇后。
“我一向是开明的,霜儿你可莫要污蔑你的夫君。”
雪书将霜白递来的茶盏握在手中,一脸的冤屈,但霜白并不将此放在眼中。
“我记性向来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的事儿,我可还记得。”
那一年,雪书就同那急红了眼的狮子一般,做事狠厉,只要是同谋害她有一星半点儿关系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
“除了这件事儿,你说,我哪一件事情上是昏庸的?”
雪书从来没有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眼睁睁看着别人谋害自己的妻,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更何况他是一国之主。
“确实没有,但你这下手未免也忒狠了点儿。”
只要处了伤害过她的人不就好了吗?何必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雪书看着眼前女子,凤眸盯着那姣好的颜容,平静无波。
“我,做不到。”
持茶盏的手明显一僵,霜白垂了眸,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
方才的雪书可怕极了。
“你这做茶的手艺倒不比我差。”
雪书饮一口梨花茶,笑望霜白,刚才的一切仿佛根本不存在。
“喜欢你就多喝点儿,反正这里还有很多。”
“霜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茶里有毒?”
雪书放在茶盏,一阵风吹过,纷落的梨花正好落在白茶盏内,四周安静的能听见俩人的心跳。
“是。”
霜白并不避讳此事,当初她确实在女婢端茶的那瞬间就明白了茶里有毒。
“她要是端茶的手不紧张,我或许还真不知道茶里有毒。”
那女婢确实不适合皇宫,太单纯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还喝!”
她就这么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做一回事吗,这个傻女人。
“你不是早就想除去你那个舅舅了?”
霜白回答的风淡云轻。
“除去他的方法有很多,我不需要你这种冒险!”
要不是最后从德妃那里找到了解药,她真的就离开他了。
“我这不是当时没多想嘛。”
她哪里知道那毒要比她想像的强上许多。
“雪书,你不后悔吗?”
“是挺后悔的。”
是啊,怎么不会后悔,他一向是喜欢小孩子的,曾经他留宿梨落宫,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让她为他生一儿一女,这样就圆满了。
如今,他是圆满不了,想到这儿,明眸之间就轻易的流露出一股悲伤。
“后悔把你带进宫。”
“什么?”
霜白简直是一脸的惊讶,他不应该怪她的吗?
“傻丫头。”
雪书起身,将霜白一把拥入怀中,紧紧的,就像一株藤蔓,三年了,他终于将她拥在了怀中。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就算是他们的孩子。
“雪书。”
依在雪书怀里的霜白轻哼着他的名字。
“嗯?”
“我疼。”
这家伙要是藤蔓的话,一定是带刺的那种,拥的她骨头都疼了。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放开霜白,雪书是抱怨的,但嘴角是笑着的。
……
“我原本以为,此后,我和他能像诗里面说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霜白接过我递给她的桃花酿,又饮了个干净,跟喝水没什么分别。
她再向我讨一杯桃花酿,被我给拒绝了。
“姑娘,古话说的好,借酒浇愁愁更愁。”
诚然,这桃花酿是不怎么醉人的,可是再怎么不醉人的酒,也不抵她这么一个喝法儿啊。
“老板娘,我这心里难受。”
当初她以为他们二人经过三年的分别,往后会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可是,雪书欺瞒了她,他的身子早就在三年里给累垮了,他陪了她不过十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剩下的岁月,对活着的人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我这里有一种酒叫浮生醉,姑娘要不要试试?或许,会做一场好梦。”
“不用了。”
我没有想到霜白会拒绝,毕竟所有深爱到骨子里的人,就算是一场梦,也会知足。
“梦终究是场梦,梦醒了,他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儿,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做梦。”
我惊了,活了百年,我终于碰上了一个明白人。
“不过,老板娘可以给我一杯离人醉吗?”
她看向我,那双明眸醉意朦胧。
“既然不做梦,你要离人醉有何用?”
我没有去问霜白是怎么知道浮生同离人的事,因为我知道,想知道的事情,你就算费尽心思的去隐瞒,也是无用功。
她告诉我:“我怕疼。”
她说,若不是她怕疼,雪书走后她就随着他离开了,娘早就离开了,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确然,离人醉能让人在睡梦中离去,没有丝毫痛苦。
最后,我应了她,给了她一盏离人,不过我向来不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的妖,平白无故多了三十年的寿命,怎么说也是要还的。
“你有什么要求吗?”
霜白看着那盏离人醉,笑了,却是苍凉的。
“若说要求,就把我和他葬在一块儿好了,他这人最怕的就是我不在他身边儿。”
“好。”
我应了她的话,将她葬在了他俩所在的梨花林。
往后的日子也就平平淡淡的这么过着,听说老吴头儿那天因为喝的伶仃大醉,在自家门口过了一夜。
我说什么来着,他偏偏不听,活该他受罪。
“老板娘,我来讨一杯浮生醉。”
冬日的某天,龙霜来到我铺子前,正好下着零星小雪。索性他来的那天是清早,小巷子里的人还睡着,不然肯定要去报官了。
毕竟龙霜来的那天,他的僧衣沾满了鲜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他是我接待的客人中,最特别的一位。
我一边儿用布擦拭着酒盏,一边儿嘴角含笑,诚然,我那笑不是什么好的。
“不是说,和尚都是无情无欲的吗?师傅来讨什么浮生醉?”
龙霜也不恼,随手将他脖颈间的那串带血的佛珠串扔到了雪地了。
“老板娘应该瞧得出,我已经不是佛门中人了。”
是啊,佛门中人,从不杀生,更何况是杀人呢?
龙霜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恰好也不爱绕什么圈子,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我自然要请他进来。
关上浮生铺,我直接在外面立了一个牌子。
“今日不买酒。”
我可不想招惹那些官府里的人。
随手扔给他一条巾帕,我问:“要不要擦擦你身上那些脏东西?”
“不用了,就这样吧。”
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我没有在说什么,我知道这次的生意我是赚了,龙霜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寿命。
从酒窖里出来,我直接坐到了龙霜身边儿。
“你这一身的血腥气,倒是勾起了我听故事的欲望,要不同我说说?”
龙霜将他腰间的佩剑取下来放在一旁。
“老板娘何必多此一举,我喝了浮生醉,今生往事你不自然明白了?”
这人够痛快,我喜欢。
我将浮生醉递到他跟前儿,龙霜望着那绯红色的酒液,没有直接喝下去,反而一边儿摇晃着那浮生醉,一边儿看着那浮生醉,笑了。
“早些年,我听师傅说,天上的太上老君最喜欢喝他那小徒弟酿的酒了,没想到连我师傅都没有机会尝一口的酒,我今儿竟然有幸喝了。”
“你师傅?”
除了仙界,没几个人知道我这一号人,仙界里的神仙,我早就混熟了,却没见着龙霜的师傅。
“嗯,昆仑山的玄清道长正是我师傅。”
“你是关门的?”
见龙霜点头,我想是了,这玄清道长我倒是听说过,他和我师傅太上老君是至交。那个玄清老头儿有几个徒弟,师傅他老人家早就跟我说了,除了那个关门弟子,我师傅不知道名字以外。
没想到,这龙霜生的倒也俊俏,不是特别丑,这倒推翻了我和师姐当年的推测,不过可惜了,虽然长的俊俏,却是个凡人,活不长。
若是有幸能见着师姐,我定要同她说道一番。
当年的彪形大汉其实是个白面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