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里的百姓们过着安定富足的生活。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都拒绝承认自己已经死了。
人是一个个体，他们也是同样的个体。也会受伤会疼痛，甚至也会再次死亡，消失在天地之间。所以为什么要说自己死了呢？
他们只是换一个方式活着罢了。
程楚歌一行人走在街道上。周围有叫卖声，嬉笑声，甚至还有小孩儿的欢笑声。除了天空中不一样的太阳和与21世纪相比十分落后的公共设施之外，他们完全不觉得，在他们身边穿行的人，都是死人。
生命这么鲜活，甚至令人感动。与人不同的恐怕就是他们只有一次活着的机会，而人，却有两次。一次为人，一次为幽冥人。
此刻正逢晚餐时分，女人们从两侧的屋子里探出身子，呼唤着自己的男人或者孩子，偶尔还会听到报菜名儿的。
他们几人缓慢的行走在这里，仿佛格格不入，又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侧目。
就好像，他们的格格不入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就这么一路走着，他们也没有目的地。只知道在这里等三天，第三天，在鬼龙卷来之前，他们回到各自出现的黑树洞前，然后原路返回。
一个衣着褴褛的流浪汉，顶着一头油腻肮脏的头发，指甲缝已经塞满了黑泥。挠着自己的屁股路过他们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拦住他们，好好打量一番之后，摇着头啧啧有声的说道：“哎哟，这幽冥之地已经很久没有活人来了，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老头子还真是想不明白！”
“怎么呢，你们不是标榜自己是活人吗？怎么这会儿还承认自己死了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幽冥之地所以毫无顾忌，陆沅琅此刻活脱脱就是一个地痞流氓的形象，偏着脑袋笑着眼睛斜着下巴，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看得让人想往他的脸上招呼一拳。
流浪汉也没有生气，而是“嘿嘿”笑了两声后，才把手指放到自己的鼻子下狠狠闻了一闻，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天鹰盟的？”
“哟，还挺有眼力见儿~！”虽然很诧异，但是陆沅琅说起话来，可是毫不含糊的装大尾巴狼。
流浪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笑嘻嘻的点点头，再用他塞满了黑泥的食指指着他们一群人笑嘻嘻道：“黑死会、乘灵族、天鹰盟，还有神之女，唔……还有不可说，你们这么有意思的组合，真打算什么事情也不搞，三天之后就偷摸儿的离开幽冥之地？”
听了他的话，大家都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这个脏兮兮又十分猥琐的流浪汉竟然一眼就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程楚歌听到他指着自己说神之女的时候，眯了眯眼睛，上前一步：“老人家，请问为何喊我神之女？”
“为什么你心里没有点儿哔数吗？”流浪汉翻了个白眼，又用那塞满黑泥的指甲扣了扣牙缝儿：“神之女，可是你还不全是神之女，要是你能打败黑龙卷，那你就是真正的神之女了。别说诸神纪，就是碧落黄泉，也是来去自如。”
听了流浪汉的话，程楚歌心里一动，立刻想到了穷奇。
“但是，你要找的人既不在九天之上，也不在黄泉之下，所以你就算打败了鬼龙卷，没什么卵用~”说着，流浪汉摇晃着脑袋，摆着手，大摇大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楚楚……”所有人都不知道程楚歌和穷奇的那一段往事。
知道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消失了，要么……不见了。
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程楚歌在听了流浪汉的话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低落，半句话也不多说，只是一个人沉默的站着，仿佛要站到地老天荒。
“楚楚，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跟你说，想做的事，就去做，不要让自己后悔。”晚上，兰十躺在程楚歌的身边，轻声的在她的耳边念叨着。
她和程楚歌相处的时间不算短，晚上也经常睡在一起，知道程楚歌一直都睡不安稳，所以睡得也很浅很少，所以她确信自己这番话是会被她听进去的：“如果你想去和鬼龙卷战斗，那你就去吧。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不任性。趁着你还年轻，就去吧，去任性，去拼命，只要不死，我们都会等你！”
兰十睡着后，程楚歌睁开一直闭着的眼睛，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是的，当她听到流浪汉说，只要战胜了鬼龙卷，她就是真正的神之女，就可以去诸神纪，可以上九天下黄泉，但是她时时刻刻都会记得，有多少人，为了让她回去拯救生灵而付出生命。
是啊，她还年轻。
但是，她已经老了。
天亮之后，兰十发现程楚歌不在床上。条件反射的弹起来，却发现程楚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素净的长裙，正坐在窗户边上，一点一点的喂平安吃肉。
“你怎么这么早。”兰十伸了个懒腰，把自己刚才的小题大做轻轻带过。
程楚歌把平安放到地上之后，走到桌子边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兰十：“睡不着就起来了，这里的空气很好，马上就要走了，多呼吸一点。”
兰十正在喝水，听到程楚歌这番话，不觉一愣：“你……不打算……”
“不打算。”程楚歌说着，摸了摸平安的脑袋：“我们又不认识那个老头儿，说不定他是框我的呢？如果打败鬼龙卷真的可以一下子飞跃层次，那归伯伯不可能不知道，也不会不告诉我的。”
听了这话，兰十赞同的点了点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程楚歌现在颇为沉静的脸，总觉得她好像少了点什么，又多了点什么。
洗漱后，程楚歌和兰十一同出了房间，走到大厅的时候，陆沅琅三人也正好下楼，会合之后，他们决定再去集市走一遭。
幽冥之地的集市里有许多奇珍异宝，其中不乏文明世界已经找不见的珍稀古玩，甚至是奇花异草。反正要等饕餮，不如多买一点是一点。
这么想着，陆沅琅顺手顺来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