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89年的冬天。
1月23日。
凌晨一点三十四分。
天空下着一点小雪，天空像是被谁一不小心打破了黑墨水瓶，洒满了一个天空。月亮和星星晚晚在熬夜，今晚也是累了，也给歇一会儿了。老鼠该出来觅食了，“吱吱吱……”地叫着，也没人理会，毕竟，这里没什么好偷食的。空落落的一个家，一览无余。
狗似乎察觉了这个夜安静得可怕，便狂吠了几声，打破了这一夜的宁静。
秦泉天冲到大院里，拿起了手电筒，穿上拖鞋，上衣还来不及穿上，便大声地对屋内熟睡的老母亲喊：“妈，金琳的肚子疼得厉害，看样子要生孩子了，你快来看着她。我要去村口叫接生婆吴妈来。”只见一个过半百的老母亲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褂子，从屋内急匆匆，一棍一步地走了出来。
“金琳，没事的。我当年生泉天的时候，也是这样痛过来的。”老母亲对着床上满头大汗的金琳说。
“妈，妈，我……我好痛啊！痛得……快要死掉了。”金琳说完。随即，晕倒了过去。
“泉天，泉天，泉天，泉天怎么还不回来。”老母亲站出门外看着黑漆漆的夜叫到。
秦泉天嘴叼着手电筒，越过了一个山，到了山顶，只闻到坟墓散发出腐烂的气味，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从直斗斗地山顶一路滑下来。
“吴妈，吴妈，快……开门。我家金琳要生了。”秦泉天使劲地敲打着吴妈的红漆大木门。
吴妈穿好衣服，拿好工具，便和秦泉天往回奔去，秦泉天接过吴妈的工具箱，猛地往家跑。只见吴妈在身后气喘吁吁地喊着：“泉天，等等……等等我。”
吴妈是村里唯一的接生婆，在这个村里也算出名了。出了名的神手，接生从来没失败过，这不，前不久，接生了村长儿媳妇的儿子秦永鑫，从此，吴妈就成了秦永鑫的干妈。
吴妈赶紧冲进了房间，叫秦泉天在外面等待。秦泉天在外面走来走去，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丝毫喜悦，只剩下焦急。
忙了大半个小时，听到了一声女娃的“哇哇”哭声。秦泉天赶紧冲进房间，看见吴妈抱着一个婴儿，秦泉天轻轻地抱过婴儿，高兴地对床上的金琳说：“我们要当父母了，要当父母了。”
只见金琳没有丝毫动静，吴妈和老母亲都沉默地看着沉浸在快乐中的秦泉天。秦泉天感觉沉默的空气中有丝毫的诡异，吴妈跪了下来：“泉天，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住金琳，金琳，金琳……在生产过程，死了。”
“什么叫死了，死了……”秦泉天让母亲接过婴儿，发疯地叫到。婴儿，似乎有了灵性，知道了自己以后过着没妈妈的日子，哭得更加厉害了。
“求求你，不要说出来，我今晚来过，不然我一生都毁了。”吴妈哭着说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一生！谁给我一生，谁给我家孩子一生？”秦泉天跪在地上，对着天喊道。
有时候，一个人走了，会毁了几个人的一生。
秦泉天把金琳埋在了家后面的一座山上。金琳最后成了山，守护着这一家。金琳入墓那一天，秦泉天抱着婴儿，对着坟墓说：“金琳，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的。我会努力赚钱，让她走出这座大山。”转过头，看着婴儿接着说：“你妈妈是在夏至前一天出生的。那么你就叫秦晓兰吧！”
“泉天，女娃的名字真的不要找算命的起吗？根据她五行缺什么就取什么比较好。”一旁的母亲说到。
“妈，不用了。我相信金琳会保护好秦晓兰的。何况，我们没钱了。”秦泉天吻了一吻秦晓兰的小额头说着。
一个葬礼，足以搞垮一个本就贫穷的家庭。
秦晓兰，你的生日，便是你母亲的祭日。或许，那时的你根本不懂你再也不会有妈妈，你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你是一个只能靠自己的女孩。
从此以后，你的家庭成员再无妈妈那一栏，你只能想象母亲的味道，你可以对母亲说千千万万的话，可她不会再回复你一句。
这是命运的安排，你得认。
不过，你也要相信，就算世界荒芜，你也会遇到一个人，他会给你，他全部的爱。成为你一辈子的信徒。
你要等。
你要比别人更努力地成长。
这是秦晓兰第一个生日——出生。
葬礼结束后不久，秦泉天就收拾一下心情以及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草草几件衣服。就奔赴北京了。
北京，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地方，也是一个残酷的地方。
40多岁的秦泉天长得像半百老人般，黝黑的皮肤，凹陷的眼睛，粗糙的双手，手那一层厚厚的皮，怎么捏也不疼。农民出身，没有高学历，勉勉强强的初中毕业，没有关系，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可以照应，没有房，身上没有过多的钱，让秦泉天住安适的的房子，也住不起几环外的危楼，他一心一意只想求得一份工作，包吃包住便好。
来北京前两天，秦泉天天还没亮就出去找工作，晚上就随便找一个公园，还是那种不用收费的散步公园。一张长凳，一件军大衣，手里紧紧握住那几百元，要知道，在北京这样的地方，几百块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对秦泉天来说，那就是他的全部。
这就是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命。而一切都不能重来，只能认命，然后自己改变。
躺在长凳上的秦泉天，望着月亮和星星，心里想，原来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也能像家乡一样看见月亮和星星。秦泉天在猜测自己的糟糠之妻是哪一颗星星呢？
是最遥远哪一颗吗？是最亮的哪一颗吗？
不，她不是星星。她是月亮。
星星有千万颗，而月亮只有一个。
偶尔，过来散步的人，很奇怪地看着秦泉天，都会紧紧的握紧自己的包包，生怕被抢走。的确，像秦泉天这样，今天没洗澡，身上散发了浓郁的气味，衣服有着密密麻麻的补丁，任谁看了都想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如果，秦泉天有一个破碗，大概他成为了别人眼中的乞丐了。而实际上，他比乞丐还穷，只是比乞丐多了份志气。
志气能当饭吃吗？
不能，但大家都知道与其靠别人的同情去施舍，还不如脚踏实地地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秦晓兰像所有孩子一样，在夜里总是因为尿床哭得稀里哗啦，而她的奶奶经常被折腾得无法入睡。只能不间断地给它换尿布，尿布就是秦泉天那一件件不要的衣服撕剪，然后再缝制而成的。只能反反复复的去使用。刚出生不久的秦晓兰，没有母乳和奶粉，没有玩具，没有新衣服，有的只是一件件邻居家的孩子穿不了的衣服。
每天，把白粥水当初奶粉给秦晓兰喝，把废弃的木头当初玩具。吴妈为了表示歉意，经常把家里的窝窝头拿给秦晓兰的奶奶伴粥吃，同时，在寒冷的冬天里，为秦晓兰缝制了一件绿毛衣。
秦晓兰奶奶从一开始的不接受，到最后孩子的又哭又闹，就勉强接受了，到了现在的理所应当。
人啊！在利益面前往往很难把持住自己，只能任凭岁月来随波逐流。一个人也不能因亏欠对其他人那么好，因为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永远也想不到，她下一秒因为自己的好吃懒做，而去争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过多少天，秦泉天就找到了一份打杂的工作，无非就是帮餐厅打打扫，洗洗碗。绝不能上厅堂当服务生为客人点菜，因为服务生作为餐厅的重要形象，岂能随随便便让人亲自去招呼客人。这份工作工资并不是太高，也就3000来块一个月，如果不包吃不包住，在这样的大城市中，是生存不下来的，更何况是生活呢！
秦泉天住在一间仓库里面，和千千万万的食材住一起，空间只能容纳一张床和一个不足一米的小过道。
秦泉天借着餐厅里的电话，拨打了村长办公室的电话，委托村长明儿叫自己的老母亲和女儿秦晓兰来村长办公室来等着接听电话。
如约的到了那一天，秦晓兰奶奶带着秦晓兰来到了村长办公室，她们坐在凳子上，盯着那台红色的拉线的固定电话。秦晓兰时不时哭了出来，奶奶拍拍秦晓兰的背，示意地逗笑秦晓兰。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事情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难受了，就哭，快乐了，就笑。
等待到了将近三个小时，秦泉天终于来电话了。
“妈，家里怎么样了？秦晓兰怎么样？”
“都好，都好，现在母鸡会下蛋，我留着蛋，等秦晓兰能吃了就煮给她吃。”
“妈，不用留着，自己吃。母鸡还是会下蛋的。”
“知道了，你呢？在北什么的地方过得怎么样？找到工作没有？”
“很好啊！你儿子，秦晓兰她爸爸本事可大着呢！来到北京的第一天就找到了工作。做餐厅的厨师，以前会的，现在用上了。”
说完这句话，秦泉天用中指抹了抹鼻子，强忍着眼泪。
“秦晓兰，看看爸爸多厉害，过不了多久，就能接我们去团圆了。”
“嗯，妈，我去忙了。”挂了电话后，秦泉天双手抱住头，蹲了下来，抽泣着。
过不了多久，是一个什么样的时间概念呢？
一个月？一年？十年？一生？
在北京竞争力这么大的地方，想要一片天很难，因为还没有一寸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地可立足。
那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选择北京呢？有的人是因为梦想，有的人是因为见识，有的人是因为一个北京户口。
而秦泉天的理由很简单，为了女儿能在这里接受好的教育。不用在村里读了一辈子的书，也出不了一座山。
给不了荣华富贵，只求得一份安适。这大概是秦泉天的想法吧！
他知道城乡的差距是如此的大，特别是教育，压根就是没得比，就像鸡和天鹅有什么可比性的呢！
山里的人，远远近近都离不开这片山，城里的人，看山，游玩。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活境界。
这也是命运，一个贫穷了很多代人的命运。
意识到了不该再这样贫穷下去，那么就要从自己那一辈人开始一步步的改变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