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是明日用的吉服。”熙春神情恹恹的将大红嫁衣拿了上来,看起来情绪不高。
夏佐放下书籍,看了一眼,便盯着窗外的寒梅问道:“公主是否已经出城了。”
“嗯,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熙春叹了口气,给香炉里添了香料。
“那怎么连炮仗声都没有?”
“公主是去和亲的,大都沦落至此,哪里有心情放什么炮仗呢?”
夏佐沉默不语,“我原该去送她的。”
“小姐明日就要出嫁了,还要看看喜服合身不合身呢,去送公主也不合规矩。”熙春知道夏佐心里头难受,只好劝道。
“明日反正也是去太和殿行礼,你和令夏就别去了。”夏佐抬起头,看着她。
熙春一愣,“这怎么行呢?我和令夏一直都是伺候惯了小姐,哪有成亲当日我们不跟着的呀,那些宫里的宫娥哪有咱们伺候令小姐舒服呢。”
夏佐执意扭过头,“不必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带着你们也不像话,就在府中待着吧。”
“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懒怠了,所以不想带着我,不想让我继续跟着您了?”说到这里,她竟落下泪来,连日来的憋屈都藏在心中,一下子想到夏佐原是不打算带着她了,觉得两眼一黑,六神无主起来。
夏佐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在乎,急忙道:“并非如此,你不要这样,成亲后我自然会回府,只是看你这两日跟令夏忙的脚不沾地,觉得你去宫中更是操持,不如先休息两天,让宫娥们忙去罢了。”
熙春听她说来,语气中也并无嫌恶之意,才抽搭道:“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夏佐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一沉,转念才笑道:“你不是说给我炖了燕窝么,拿上来吧。”
“嗯。”熙春擦了擦泪水,连忙起身出去,夏佐盯着那身红嫁衣,目光幽暗起来。
“小姐!段小姐来了。”令夏有些急吼吼的冲上楼来,话音刚落,段娉婷已经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婆母,怀中抱着月离。
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瞪着自己,有些恼怒的样子。
夏佐对令夏道:“你先下去吧。”
“是。”令夏见状,便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夏佐从梳妆台处起身,走到桌案前,准备给她倒茶,段娉婷反倒冷声拒绝,“不必了,叱大小姐马上就要嫁给溧阳长公主之子,今后便是皇亲国戚了,我一个弃妇,实在是担待不起。”
夏佐垂眸,将茶盏放下,“你今日来,难道是为了讽刺我?”
段娉婷撇了撇嘴,从婆母身上将月离抱到怀中,那婆母见状默默退了出去,房内只剩下了她们二人,她才叹了口气道:“父亲将我许配给了别人,月离我会带走,今日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你最后再看看她。”
夏佐见月离依赖的靠在段娉婷怀中,吸允着手指,便摇了摇头,“看得出你待她很好,天高水长,只能祝你幸福安康。”
段娉婷拍了拍月离,想了想,还是张口问道:“你跟桑青,就这么结束了?若我知道,若我知道你终究负了他,我何至于会同意嫁给旁人?”
夏佐怔怔的看着她,原来,段娉婷竟然,对子桑青情根深种?
她眼带受伤的看着夏佐,难堪道:“我虽是个弃妇了,原本也配不上他,但你,是他诚心诚意爱护如初的人,我一直以为,他会娶了你,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你最后嫁的,居然会是元清让。”
夏佐顿时明白了,她为何如此气恼和埋怨,但实在也不知道如何开解,只好略带抱歉道:“娉婷,我只能说,世事无常。”
“呵,你这话倒是跟他说的一般模样,我身为闺阁女子,没有你这般的胆识和武艺,也没有见识过什么刀锋血雨,我只知道,人这一生,能有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便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如今你们二人各奔天涯,大家伙离的离,散的散,各自归去,大都的存亡也不过在一瞬之间,我算是看透了,说到底认真的,到底有几个人?”段娉婷这话说的决绝,竟然有看透红尘之感。
“明日你的喜宴我就不去了,这热闹,凑不起,元清让名声在外,是个一等一的君子,你的福分向来很好,乱世之中凭你这份功夫,也没人欺负你,只是可怜我那桑青哥哥,竟然连人都认不全了,他若是哪日幡然醒悟了,惊觉最爱的女子嫁了人,那是何等的难堪啊。”段娉婷站起身,抱着月离,背对着夏佐,“我没什么好的送你,今日就权当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吧。”
夏佐始料未及,她今日来,竟是这番决绝之语,她虽然说着要嫁人,可面上更像是去寻死,夏佐站起身,问道:“你今日说这番话,我心里倒是空落落的,你该不会想不开吧?”
段娉婷浑身一僵,“身在乱世,享受了大半辈子清福,也该为父母兄弟做些什么才是,我远嫁出去,并非为了寻死,这点你放心吧,我将月离视如己出,实在是割舍不下,若你想她,便给我去一封信,我自会派人送她回来。”
“娉婷。”夏佐还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可段娉婷已然站在了门边上,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含笑走了出去。
夏佐直直看着她消失不见,才怔怔的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伴娘便来了,却是她未曾料到的人——孙梦笙。
她俏生生的站在门边上,笑着看着夏佐道:“没想到是我吧。”
因太后赐婚,一切都由宫中打点,原先的伴娘人选她以为只是一般的宫中女眷,万万没料到,宫中选的人,会是孙梦笙。
“方才我见到聘婷了,不过她行色匆匆的,都没见到我,你们说什么了?”孙梦笙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夏佐摇了摇头,“确实没想到是你来了,没说什么,只是她又要嫁人了,今后怕是遇不到了。”
孙梦笙一愣,叹气道:“娉婷的命运坎坷,我们这些人也只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