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中天迟疑了下道:“梓颜那里,希望你能找个合适的时机,不要贸然告诉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等她动完手术后再说。”
“手术?什么手术?”严灵筠浑身一僵,整个人立刻踱步道他跟前,面色紧张。
“四年前伤的,整个手臂没有神经感知,因为时间太久了,复原的机会渺茫,这次终于有了机会,所以我准备带她过去治疗,你这件事对她是个不小的冲击,我不想让她手术前经历太大的情绪波折。”
“整个手臂没有神经感知?”严灵筠面色苍白如纸,喃喃低语,“我就知道,她死里逃生又怎会那么轻松……”
夏中天没有出声,因为知道柳梓颜受的苦远不止如此。
“你对她真好。”良久,严灵筠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她值得。”
严灵筠眼里闪过泪花,点头道:“是,她值得。那……你们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天吧,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也希望你暂时不要告诉她。”
“我知道,那你这边……”夏中天想起柳梓颜的叮嘱,心里亦有些不放心柳如梦。
“知道是匹狼,就不会再让狼咬了。柳如梦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清楚,我把女儿看的比命更重要,现在我知道梓颜才是我的女儿,她想害我害我的女儿……”严灵筠原本哀伤的双眸收起,带着冷寒的光,“我如何会再让她伤着!”
夏中天离开后,严灵筠去洗手间梳洗,行李已经被送进来,她换了一套衣服,然后拨通电话,“鸿志,我回来了。”
挂了电话,严灵筠便坐下来静等,直到门口传来掷地有声的脚步声,她竟觉得心里一酸,曾几何时,她和鸿志两姐弟相依为命,她接手严氏后每日在书房忙到深夜,鸿志便会端着牛奶过来敲响房门,然后心疼的看着她眼眸里的血丝和倦意。
时间长了,她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他过来了,到最后,她能轻易的分辨出他的步伐。
那时的鸿志要和她一起处理公司的事,她怕耽误他的学习,都拒绝了,直到后来他上了大学,才让他慢慢和自己一起处理严氏企业的事务。
也是那时开始,她发现了鸿志的天赋,外界传她是个商业奇女子,没有任何经验就这样把严氏撑下来了,甚至比之前做的更好,不知道背后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心酸的泪。
对她的妈妈真的不怨吗?其实并不是,可她知道生活不是靠抱怨就能过的好,她也不该让鸿志生活在她的怨气中。
可这份怨气终究参与了她人生的选择,她遇到了柳奕初,被他的风流倜傥所吸引,可岳琳琅却只是几句话就看出柳奕初性格的缺陷,她说柳奕初这人温润有余,魄力不足。做事不够果敢,这样的性子身边人会跟着受累。
狠辣?像她当年毅然离开自己和鸿志一样吗?
当时的她面色依旧,心里会冷然下沉。也正是这样,她的逆反心理当下就决定就是柳奕初了。鸿志在一旁眼神晦涩不明,他太了解她的性子,因为曾经她便是因为这份逆反心理支撑着严氏。
没有人再反对她,岳琳琅对她心存愧疚,一手操办她的婚礼,隆重的程度在那时轰动一时。
事实上,岳琳琅看人的眼光是很准的,甜蜜的婚姻时光随着林美的出现而彻底崩塌,而那时她已经身怀有孕,有不舍更多的是不甘,却也因此造成今日的结局。
严灵筠眸暗低垂,心里荒芜一片,空落落的。
门缓缓推开,严鸿志走了进来,他今年四十五岁,可从外表看不出年龄,眸色深邃而睿智,面容严肃带着清冷,看着严灵筠无神的坐在那里,眉头轻皱,声音难掩惊慌和担忧,“姐,你怎么会出现在医院?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几年严灵筠一直在国外,没有回来一次,也甚少打电话回来,两姐弟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念她和挂念她。
几乎每隔几个月,他都会悄然去她生活的城市,隔得远远的,看她一会儿再离开。
知道失去如欢对她的打击太大,却没想到她会放任柳如梦在帝都不管不顾,他曾经问过她,可那时她是怎么说的:如梦长大了,有她自己的生活。我陪她走的路也结束了,可我另外的女儿,我却从未陪她走过,所以以后,她过的如何我不会再管。
她说不管,就真的没管,任由柳如梦带着小龙在墨家没有名分尴尬的住着,那时的她猜不透原因,也不想去猜,在他的心里,只要这个姐姐安康就足够了。
本以为她就这样一直待在国外了,却突然在今天接到她的电话,说在医院,这让他整个人都开始不好,放下手里的事马不停蹄的赶来。
来的路上他甚至告诉自己不可多想,因为没一个设想都让他感觉到害怕。
直到现在看到她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才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姐?”
严灵筠抬眸,眼睛有些泛红,她缓缓走到严鸿志面前,眼泪滴下来,砸在严鸿志的心里立刻就有了灼热的疼痛。
“我没事,已经好了,因为我又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严鸿志深深叹了口气,“姐,你现在有事都不愿意跟我说了,就宁愿一个人受着所有。如欢不在了,不是还有如梦吗?你……”
严灵筠摇头,她面容渐渐恢复了平静,拉着严鸿志坐在沙发上,她道:“我说过,柳如梦与我再无关系。我这次回国,也不是为她。”
严鸿志深深的打量她,见她神色认真丝毫没有赌气的成份,心里疑虑更深,“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灵筠静默无言,只是微微垂眸,半晌她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梓颜这丫头怎么样?”
严鸿志闻言皱起眉头,有些不解,“为什么突然提到她?”见严灵筠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的模样,他暂时收起疑虑道:“我对她接触不多,当年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她的出生才让你忍受那些不该有的屈辱,对她也喜欢不起来,哪怕知道稚子无辜。可到底我也是当爸爸的人,对孩子有慈爱之心,所以我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后来印象中每次见到她都是去柳家拿生活费,但是你对她都很淡漠,而如梦对她出言讥讽,倒是如欢很黏她,好几次还为她和如梦打架了。”
严灵筠随着他的话语回忆起那些画面,心纠成一团,她低缓出声,“那时总是不理解为什么如欢那么喜欢梓颜,明明如梦才是她的亲姐姐啊,我甚至为此心里有些不喜如欢的不懂事,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这般不团结,而矛盾竟还是为那个我不喜欢的柳梓颜……”
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严灵筠两只手紧紧的交握,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无果,严鸿志紧紧锁着眉,大手握着她的双手,像曾经两人的少年时期,她艰辛的守着严氏却遭遇算计和否认时,他给她的鼓励。
“为什么突然提到柳梓颜?”严鸿志直接了当的问道,当年柳梓颜和如欢同时遇难,一个身死一个始终,而三年后,柳梓颜又出现在帝都。
几天前刚他的母亲生病,那时便知道柳梓颜还活着,原本想这两天找个时间约见柳梓颜去问明如欢遇难背后所谓的阴谋,却率先接到姐姐的电话,而她的话题竟然是围绕着柳梓颜,眼里的东西太过于复杂,让他的心也跟着下沉。
“因为……她是我的女儿!”严灵筠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鸿志,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死后活在地狱里,被小鬼撕咬的画面,因为我把自己的女儿弄丢了,把别人的孩子二十多年来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爱,我甚至为了这个孩子无视自己身边的如欢……我都不明白我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严鸿志之前闪过的那个念头突然就被证实,整个人僵直的坐在那里,饶是他久经商场,此刻也有些无法消化这个事实,他耳边是严灵筠痛苦的悔恨与自责,眼里看到的是她痛的肝肠寸断的模样。
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因为严灵筠把如梦当宝,他亦把如梦当成心间宠,如梦第一次喊他舅舅比严寒第一次喊他爸爸更让他激动,他把如梦疼到了心坎里,去哪里都想带着她,去哪里都会给她带礼物,如梦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每个人都觉得给她的爱不够多,导致她最后变得骄纵而自私。
他那时是真的疼如梦,因为他心里太想守护这个姐姐,可姐姐比她大,比他更早的独立,他没有太多能表达自己爱的机会,所以他把所有的爱与怜惜都给了如梦,饶是柳奕初和他的妈想要对如梦好,也只能排在他后边。
他始终相信付出的爱不会轻易的收回,因为那本是你真实的情感,只能说是——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