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走出宴会厅天时尚早，他没有取车，而是走了一段路，转到附近的长宁街。
这条街被誉为T市最美的街区之一，和一巷之隔繁华的中山路相比，这里宁静而安逸，没有摩天大楼和购物中心，街道两边都是些有特色的服装店、书店、饮料吧和小吃店。
他想起那些年他不那么忙碌的时候就会带芳纪在这条街上遛弯，他们的家和这里隔得近，步行三十分钟就到了。初春时节街道两旁桃红樱白，落英缤纷，让人心旷神怡。因为那样的时间少，她总是很有兴致，即使只随便逛逛或是在街边的小店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都会很满足。
到了冬天，她的手脚总是发冷，有时好端端并肩走着会忽然跑到他身后把两只手伸到他的胳膊下，说：“暖和下。”
晚上，必定会把冰冷的脚放在他的脚背上踩来踩去，他忍不住了伸手把她脚拉起来握在手中轻轻摩擦。待她暖和了，便开始顽皮，慢慢用足背、用脚尖轻踩他身上别的地方……
“叶黎别的不说，床上总有些旁人比不了的好处吧？”
云琛满腔愤懑：他居然敢拐着弯拿她和芳纪比！
没有人比芳纪更好，不可能会有人比她好。
偏生的这是他们之间最私密的事情，他不能与人分享，更无从为她辩护。
可无论是谁，只要和最爱的人有过一起共越巅峰的体验，就知道不会再有比那更好的事情。
那是全然燃烧的满足，是最癫狂又最安宁的愉悦，是愿意纵身赴死的高潮！
刻骨的回忆穿过后，他的体内唯余苦涩。
……
芳纪走在长街上，忽然看见对面挂着“正宗黄牛面馆”的小吃店。
今天的天气很冷，她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脚心还是冰凉。
对面小小的面馆敞开着大门，门口的大锅里腾出白蒙蒙热腾腾的雾气，仿佛一下子把萧瑟的冬意都驱散不少。
芳纪走过去说：“给我来碗牛肉面。”
锅前忙碌的妇人扬声道：“好的，您到里面坐，马上就来……”她抬起头看到芳纪忽然愣住了嘴巴，过了片刻高兴地大声喊：“芳纪！”
“你……”芳纪看着眼前面色粗糙但红润的中年妇人，过了一会，也想起来了：“刘嫂。”
原来这是以前在他们家帮工的刘嫂，她从芳纪怀孕一直干到小东二岁，和芳纪关系处的极好，只是现在她看起来胖了不少也精神了不少，芳纪一时没能认出来。
刘嫂放下手中的活计，拉着芳纪的手进屋，“快坐快坐，这一晃都好些年没见了，小东现在该上小学了吧？”
“嗯，三年级了。”
刘嫂看着她啧啧道：“你啊，还是一点没变。”
芳纪笑：“哪呀，老多了。”
正在这时，后屋的门帘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消瘦黝黑但也精神爽利。
刘嫂介绍道：“芳纪，这是我家那口子。王奎，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芳纪。”
芳纪站起来：“王大哥。”
那男人赶忙说：“你坐你坐，当初常蒙照顾，一直没能当面谢谢你。”
芳纪道：“说到照顾，也是刘嫂照顾我比较多，要谢也该我谢谢她。”
刘嫂看着她笑容满面地叹气，“我和我家王奎常提起你们一家子，你和你老公当真是我见过的最好心的有钱人，又年轻又恩爱，真是好人好报。不像我以前打工的那些家里，乱七八糟的，有钱也过得糟心。”
芳纪垂眸笑笑，问：“对啦，刘嫂，你们什么时候开得这家面馆？”
“有两年了，我琢磨着老跟人打工也不是个事，孩子大了，要买房子、要娶媳妇，什么都得花钱，不奋斗不行啊！”
听刘嫂这样的妇女一本正经说出“奋斗”这样的词，芳纪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笑，咱们做的虽然是小本买卖，不过我们两口子齐心协力干这件事，一个卖面、一个收钱，起早贪黑，不是奋斗是什么？生意好明年我们还有扩大店面呢！”
芳纪收敛笑容认真地说：“刘嫂，你说的是。”
刘嫂笑起来：“你等等，我去给你下面，等会好好尝尝咱们家的正宗黄牛面！”
说着便风风火火去了。
王奎笑道：“你别笑话她，她就这么个要么不说话，要么乱说话的性子。”
芳纪摇摇头：“没什么，刘嫂比以前开朗多了。”
王奎道：“是啊，前些年我才出事，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女人，压也把她压垮了，那还有力气笑？不过只要一家人一条心，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芳纪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笑了笑。
不一会，刘嫂便端了面条过来，果然肉质鲜嫩，汤底纯正，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吃下去浑身上下的寒气都被驱散殆尽。
芳纪赞不绝口，三个人说说笑笑又聊了半天。
从面馆出来，芳纪脸上的笑意缓缓退隐。
曾经，他们也计划着开一家这样的面馆。
那时是云琛生意最艰难的时刻，她成日都看着他眉头紧锁。有一天她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他看。
他照例皱着眉头问：“这是什么？”
“我的私房钱，”她说：“有二十万。不是你给的啊，结婚前我就有的，是我的婚前财产。”
“嗯，然后呢？”
“然后，你就破产了。”
“呸呸呸，乌鸦嘴。”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咱们真要破产了得有个打算，”她说：“你看，这二十万够我们一家暂时找个像样点的栖身之所，剩下的我们拿去做点小生意。”
他好像来了点兴趣，“二十万不到能做什么生意？”
“这个我想好了，就开家面馆，云氏秘制牛肉面！凭你的手艺和色相必定会生意兴隆，现在你是面条王子，过些年必定能成面条大王！咱们开连锁、打广告、卖加盟，说好啊，资金全是我出的，股份我占大头，你只占技术干股，我是董事长，你最多当个总经理或者技术总监什么的……”
云琛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你做梦呢！还你当董事长，我最多当个总经理？成天就想着骑在我身上作威作福是不是？床上让我卖命伺候你，床下还想让我接着来？哼，今儿就让你搞清楚咱们俩到底谁说了算！”
“好好好，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过了一阵子，芳纪就服软。
她撒娇般的余音让他兴奋不已，得意地说：“这就不行了？我还没开始呢。”
她“嗯”了一声，喵咪一般， 极轻。
……
迎面的风吹来，芳纪脸上有东西拂过，她用手一触，满手沁凉。
从那件事情发生到现在，她从没落过泪。可这一刻，
她发现自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