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刚坐下的三人又起身出发。云琛开着车,芳纪和小东坐在后排说笑打闹,不一会便到了和记堂。
这时候正是和记堂生意顶好的时候,不过云琛一早就定了位置,三人上了二楼,落座点餐。不一会满满一座茶点就上桌了,金黄酥脆的燕窝蛋挞,绵糯爽口的鱼片粥,鲜美无比的水晶皮虾饺,还有蟹皇酿烧卖、金酱蒸凤爪、翠源生肉包、姜汁煎软糕、雪花南瓜饼、棉花白兔仔……样样色香俱全精致可爱让人食指大动。小东吃的欲罢不能,芳纪和云琛看着忍俊不禁。
这天正好是周末又到了季末,到处都很热闹。吃完了早饭,三人边逛街边消食,不到一上午便买了大包小包的冬装和一大堆玩具。这天,云琛和芳纪都格外宠孩子,于是接着又应小东的要求到九楼的真冰溜冰场去溜冰。
这家冰场他们之前来过两次,算是熟门熟路,不一会便换了鞋子上场。云琛上大学时是T市唯一一支冰球队的主力选手,小东灵活胆大学得很快,虽然只学过两次不过已经滑的有模有样,只有芳纪,十年前就跟云琛学过,但是到现在也才学了个勉勉强强基本不会摔倒。小东看她在冰面上龟行慢步的样子着了急,上前就要拉着她一起滑,芳纪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滑你的我滑我的,免得把你也带倒了。”
小家伙豪气十足地说:“放心吧,有我在没问题!”
芳纪乐了:“算啦,要是我这么大个子压在你身上可要把你压扁了。”
小东不屑:“好大的个子哦,一米六|四。上次在家量你不就只比我高一点点?”
“……”
“你不要这么胆小,怕摔跤是永远学不会的。”
“……”
“来嘛来嘛,我教你。学会了咱们好比赛,输了的人洗碗!”
芳纪气结,敢情这小子平时被打压惯了,现在逮着机会使劲报复呢。
正在僵持间,云琛手里拿着一套护具滑到她面前蹲下,替她戴上护膝。仲怔间,他已站起身替她起戴护腕和护肘,芳纪忙自己动手扣好。云琛略微一笑,弯腰拾起方才放在冰面上的安全帽替她戴上。
“我自己来。”芳纪说,云琛温热修长的手指已经伸到她颈下,轻轻滑过她的皮肤,“啪嗒”一响扣好了扣子。芳纪不禁头微微往上一仰,正好对上他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口里却朗声道:“小东,现在没问题了。”
小东立马会意,二话不说拖住她的手飞驰起来,芳纪连声道:“慢一点、慢一点!”
小东大笑:“不要怕,摔了也不疼。”
芳纪七惊八险地滑了几圈,居然真没摔倒而且越滑越顺!不由大喜道:“你惨了,你惨了,看来以后还得你洗碗!”
正说着脚下忽然一滑仰面朝下倒了下去,就在屁股要着地一刹那,旁边闪电般地窜至一人,伸手攥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三人惊惊险险勉强站稳。
“小东,放手。”云琛低喝道。
小东放手。
云琛握紧她的手臂,低头在她耳畔说:“我来带你。”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她向前滑去。
节奏变得舒缓而稳健,他带着她滑过很多次,一次都没有让她摔倒过。
或许,正是因为他舍不得她摔、舍不得她疼,所以已经十年之久她还是不曾真正学会。
芳纪有一瞬间的恍然,她有些分不清握着她手的是十年前的云琛,还是十年后的云琛。
他的手干燥温暖,一如当年;他的人看起来很年轻,也一如当年;他的笑容虽然不羁,目光里却有一种深邃的纯净……
而那个在人前意气风发明朗坚毅、回到家却总是沉默寡言不带表情的男人,那个眼眸时常深沉冷漠到麻木的云琛,这一刻都悄然退去,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她滑了一圈停下,垂眸说:“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你们滑吧。”
说完挣开他的手,向休闲区滑去。
云琛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微不可觉地一暗,片刻后,回过头,笑容爽朗地朝小东滑去。
***
这天三人一直玩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从冰场出来去海景城吃过东西,然后又去影院看了部轻松搞笑的3D电影,一家人在捧腹大笑中度过了90分钟。
回家的路上,小东一直意犹未尽地谈论着电影,她和他都微微含笑安静地听着。
打开房门,累了一天的三人瘫坐在沙发上,芳纪想了想说:“家里还有没有水?我去烧水。”
云琛立刻站起身,“我去吧。”
芳纪看了会他的背影,回过头对小东柔声道:“今天累了吧,我带你去洗澡。”
小东也立刻站起身,却没有去洗澡,而是绕道沙发后面捏起芳纪的肩膀替给按摩,“妈妈你也累了吧,我给你按摩。”
小手的力量不大,却让芳纪全然愣住,“小东……今天怎么这么乖?”
小东在身后笑着说:“哈哈,爸爸说我现在长大了,是男子汉了,以前都是你一个女人照顾我们两个男人,等你回来后就该我们两个男人照顾你一个女人了。”
芳纪半响无语。
过了许久,低声说:“谢谢,真舒服。”
又折腾了半小时,小东终于上床睡觉,芳纪应他的要求已经先去“洗澡睡觉”,可是她那睡得着?
回到久违的卧室,一切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床头的书架上多了不少新书。芳纪随手抽下几本看看:《生命的重建》、《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外遇:可宽恕的罪》……正看得起劲,房门开了,云琛走了进来。
芳纪扬扬手中的书,笑道:“给我准备的?”
云琛微笑:“不,给我自己准备的。你看,要打赢你那颗顽固的脑袋我得多武装一点理论知识。”
“需要把它们替你装起来吗?”
云琛考虑一下说:“算了,还是留给你没事瞧瞧,没准灵光一闪看进去了呢。”
芳纪哑然失笑,低头看看手中的书名:“《外遇,可宽恕的罪》?云琛,你告诉我,如果外遇的是我,你会不会宽恕?”
云琛盯着她瞧了好一会,说:“我会,但是你不会。”
“什么?”芳纪没有听明白。
“你不会出轨,芳纪,你干不了这事。你是个胸襟坦荡的人,忍受不了龌龊不堪的念头,更加忍受不了内疚和羞愧,你不会把自己陷进一段见不得光的关系里。在上一段感情彻底结束之前你绝对不会开始下一段感情。”
——真是活见鬼,还真被这混蛋说对了!
“所以你就这么有恃无恐肆意妄为?”
芳纪把这话压了下去。
再继续下去,这场对话又会变成一场讨伐和忏悔。她不打算原谅,又何必再三听他的忏悔?
她笑了笑,“如果这是对我赞美,那么谢谢你的恭维。”
云琛也勾了勾唇角,顿了顿,说:“你早点休息,我先过去了。”
“好。”
他什么也没带,空着手只身走出门,没有开车也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院门。
***
随后的生活从某一方面看非常顺利。芳纪和小东的生活回到了正轨,而云琛每周回家吃两到三次晚饭,陪儿子打球、辅导功课、一起打打游戏,偶尔下厨帮芳纪做做饭,等小东睡了再不动声色的离开。他每个周六或者周日至少腾出一天呆在家里,或陪儿子培优,或带着小东和芳纪到周边好玩的去处去玩玩。
如果有人经常路过这间别墅,应当能看见这三个人在自家院子里边烧烤着新鲜的鱼边抢着吃的场景,谁都会觉得这真是幸福的一家人。
是的,他们的生活很愉快,这从房间里越来越频繁传出的笑声就可以判断出来。
芳纪有时不得不感慨,对男孩来说父亲的角色真是不可替代,虽然她一直以来都尽力扮好儿子朋友的角色,可自从她回来后就发现不过短短几个星期,小东就和云琛成“一国”的了。儿子对父亲有一种天然的崇拜,而且“男人”们一旦形成了小团体,女人那是针都插不进来,尤其小男子汉们格外维护这个新鲜团体的纯洁性和神秘性。于是每当云琛在家的夜晚小东总是格外兴奋,而他不在就有那么点小无聊和小郁闷。
对于芳纪,云琛没有如她担心的那样咄咄相逼、过多纠缠。事实上他表现的有风度也有分寸极了,按时来按时走,不提一丁点让芳纪为难的要求。他们甚至相处的比闹翻前更好,能毫不避忌的有话直说,也能轻松地开开玩笑商量事情,表面上看他真是一个温和体贴极有风度的人。
表面上。
实际上,芳纪知道他正在用最有力的武器攻击她的意志。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的无情和冷酷!小东每一个幸福的笑脸,每一次失望的眼神都在提醒她:她在剥夺儿子正常的童年生活,在破坏孩子笑脸和幸福,在摧毁他的无忧无虑和童真!
她承认,每当想到这她便诛心刺骨!
外遇,可宽恕的罪……哼,说的是,谁能不犯错?退一步便是皆大欢喜海阔天空,作为一个母亲难道不应当退这小小的一步?作为一个妻子难道不应当给迷途知返的丈夫至少一次机会?
这样的问题现实而尖刻,不是一句简简单单“错的又不是我”就能抹平可以预期的伤害、就能做好所有的心理建设。它让她不得不面对刀锋般的拷问:她所坚持的到底是自尊、自我还是自私?
这确实是釜底抽薪的一击!
不过,他怎么会认为她在作出决定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问题?
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母亲,甚至作为一个爱过他的女人,从萌生想法到真正实施,这些问题,得失之间,在那些漫长孤寂的长夜里已经不知在她脑海里问过自己多少遍。
——云琛,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大道理,但对我而言只有一条:一经证明绝无反悔,越过底线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