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陆泓琛这个七王爷在,非但没有谁敢说闲话,反倒还来了不少朝廷官员、富商大贾,攀附之意昭然若揭,分明只是下聘而已,却办得比婚宴还要热闹。
“这太尉杨大人未免也太阔绰,一出手就是一尊半人高的羊脂白玉弥勒佛。”雨瑞忍不住啧啧惊叹。
羊脂白玉也分好几种,有的成色不够洁白润泽,有的虽洁白润泽,却少了些许脂膏般的光泽度,还有的成色与光泽度都足够,偏偏个头极小,压根雕不出这么大的物件。
半人高的羊脂白玉,放眼整个骊国都着实不多见。
“听闻这杨大人最是小气,堪称一毛不拔的周扒皮,怎么这一次出手却如此阔绰?”一旁的月桐有些不解。
雨瑞撇了撇嘴:“还不是为了巴结王爷与王妃娘娘。”
前来巴结的人,显然不止这杨大人一个。
自打先帝驾崩后,给王爷送礼的人就越来越多,而府中那偏厅已是堆得满满当当,无处下脚了,也不晓得王爷何时才打算叫人将那些物件抬进库房。
雨瑞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月桐闻言说道:“也许王爷压根就没将那些东西看在眼里呢。”
陆泓琛性子淡泊,素来不贪恋这些身外之物,这一点,众人都是晓得的。
不过总有人觉得,这世间没有不爱财的人。
即便有,那也是装出来的。
所以,那些人就大着胆子,提着各色稀罕物件,找来了七王府。
陆泓琛鬼使神差没有拒绝,而是照单全收。
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于是前来送礼的人越来越多,先是些朝廷重臣,再是些地方官员,最后竟还有人明目张胆地送来了歌姬、舞姬……
当然,那些歌姬、舞姬皆被赶出了府,陆泓琛一个也没留下。
自此,就再没有谁敢往七王府送女人了。
前几日,连常氏这个大舅母,都忍不住偷偷问起了秦雨缨,是不是只要给陆泓琛塞银子,他就会帮着照顾牧家的生意。
秦雨缨听得忍俊不禁,当即告诉常氏莫要做这样的事。
陆泓琛的性子,她是清楚的,收下这些,绝不是因为贪恋钱财,而是另有原因……
待到那偏厅被堆得再也放不下任何物件了,陆泓琛才命人仔细清点了起来。
何年何月何日,何人送了何物,这些都早已被记录在册。
一番清点,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竟有七十九箱之多。
“杨太尉送羊脂白玉弥勒佛一尊,夜明珠一大二小共三颗。”
“何御史送江南织锦二十匹,名家字画十二幅。”
“孙尚书送歌姬十人、舞姬二十六人,皆已被退回。”
“李县令送纹银一箱,共计九百两……”
清点完了,小厮一五一十朝陆泓琛禀告。
这一禀告,就足足禀告了半个时辰,原因无二,东西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还真是说也说不完。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待小厮退下后,秦雨缨朝陆泓琛问道。
她早已看出,陆泓琛这是在有意下套,引那些贪官污吏上钩。
这册子里的,十有八九全是些贪官,就如那杨太尉,就是将入朝为官这十多年的俸禄全拿出来,也买不起那一尊弥勒佛。
还有那何御史,江南织锦昂贵无比,他竟一口气送来了二十匹,若说没有搜刮民脂民膏,秦雨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奇怪的是,董家人的名字竟一个也没出现在册子里。
许是皇后撒手人寰后,董家人对陆泓琛很是痛恨,故而才没有前来讨好……
“真是什么都逃不出你的眼睛?”陆泓琛看向秦雨缨,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他身为摄政王,自然要为骊国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否则谈何辅佐新皇,治理国家?
如今有这账册在手,倒不怕那些贪官污吏不肯认账,只是账册上的人数着实不少,如此清查下去,怕是骊国半数的官员皆要落马。
秦雨缨看出了他的思虑,提议道:“不如抓几个最嚣张胆大的,以儆效尤。”
好比杨太尉、何御史二人,绝对不能放过。
至于那些小鱼小虾,虽也触犯了国法,但杀鸡儆猴过后,应会有所收敛,不敢再如先前那般鱼肉百姓。
陆泓琛闻言颔首:“那就依你所言。”
很快,账册就被送到了刑部,刑部的赵尚书,亲自将陆泓琛用朱笔标出的几个官员抓进了大牢,仔细审问之下,几人果然交代了不少贪赃枉法的事实。
一时间,京中人心惶惶,那些往七王府送过礼的,皆被吓得不轻。
陆泓琛恩威并施,处置完为首的几个贪官污吏后,立刻嘉奖了几名众人皆知的清官,他处事虽光明磊落,但还是引来了不少争议,有人说他这是在趁机铲除异己,方便今后结党营私。
在董家几个老臣的唆使下,十几名大臣联名上书,说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须得尽快让新帝登基。
这个新帝,指的自然是薛贵妃的遗腹子,璞儿。
联名上书归联名上书,却是一句也不敢得罪陆泓琛,生怕他这个摄政王又撒手不管,将朝野上下的烂摊子全扔给一众大臣来处理。
新帝登基一事,陆泓琛并未反对,很快,那还不满一岁的小皇子,就成了骊国的新皇帝。
新皇登基,自然要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之前,宫里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那漓元公主忽然染上了怪病,宫中御医束手无策,皆不晓得该如何医治。
怪只怪那医术高超的李院使已被贬为庶人,逐出了太医院,余下的太医皆是些草包,并无多少真才实学,有的甚至连民间的普通大夫都不如。
漓元毕竟是太后的孙女,太后对她自是十分关心的,得知她的病情后,立刻向陆泓琛这个儿子开了口:“七王妃那仲弟擅长医术,有小华佗之称,不知能否传他入宫,为漓元治病?”
陆泓琛并未拒绝,秦瀚森就这么被传到了宫里。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入宫的,随行的还有秦雨缨和小依。
见了秦雨缨,漓元眼神忍不住闪烁了一下:“七王妃,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探望漓元公主的,不知公主这病是如何染上的,怎么会变得如此严重?”秦雨缨问。
“自打那日从慎刑司出来后,我就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身上一阵阵发冷……”漓元道。
“除了浑身发冷,是否还有别的症状?”秦雨缨又问。
闻言,漓元已是有些不悦,只是并未将这不悦写在脸上:“不知为我看病的,究竟是秦公子还是七王妃?”
秦雨缨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瀚森,道:“我这仲弟医术虽然高超,但毕竟是个男子,男女有别,我担心他毁了公主的清誉。”
漓元笑了笑,那笑意不及眼底。
她让秦瀚森给自己看病,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病原本就是子虚乌有,她乃公主,而秦瀚森只是一介庶民,待秦瀚森看诊过后,她想刁难他还不是轻而易举?
既可说他趁着这看诊的机会,想对自己加以轻薄,也可说吃过他开的药后,病情愈发严重……到时压根无需向陆泓琛这个七王叔禀告,径直找皇祖母哭诉一番,皇祖母便会替她做主,狠狠将这秦瀚森收拾一顿,以解她心头之恨。
可如今给她看病的成了秦雨缨,这些计策自然也就施展不开了。
“公主不仅浑身发冷,还茶不思饭不想,每日睡得也不甚安稳。”一旁的宫女说道。
秦雨缨淡淡“哦”了一声:“看来,公主是得了相思病。”
“你说什么?”漓元立刻就恼了。
她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子,哪来的相思病?
“茶不思饭不想,夜间睡不安稳……这些都是相思病的症状,医书中早有记载。”秦雨缨挑眉解释。
太后蠢,她却不蠢,知漓元此番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所以才随秦瀚森一同入了宫。
入宫一看,果不其然,这所谓的怪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不是她存心污蔑,而是漓元说谎未免也太不过脑子,御书房中的书册如此之多,随便翻本医书,便能编造出比这复杂得多的病情,偏偏却说什么茶不思饭不想,摆明想把她这仲弟当傻子使唤。
闻言,漓元的脸变得红一阵白一阵。
“长姐所言极是,这的确属于相思病的症状,公主如若不信,可自行翻阅医书。”秦瀚森道。
他哪会看不出漓元这是在装病?
只是有些事,看破不宜说破,毕竟一旦说破,就没有笑话看了。
秦瀚森说得一本正经,秦雨缨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道自己这个仲弟还真是学坏了。
漓元将二人戏谑的神色看在眼里,那叫一个气闷。
这姐弟二人,简直没一个是好东西!
“公主的脸色为何越来越难看了,是不是病情有所加重?”秦雨缨问。
说着,探了探漓元的额温,不待漓元有所反应,便朝身旁的宫女吩咐:“快去取纸笔来,公主这相思病病得不轻,须立即服药,否则难以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