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方圆言辞凿凿一般的指控,范唯尘挡在辛晴前头解释:“我明天起不穿这双帆布鞋就是了。”
方圆相当不满意这个谈话结果,她要的是态度,范唯尘愣是声东击西,全然不着她的道。
“我指的是帆布鞋的事吗?这鞋你要真喜欢穿,一周七个颜色轮流换我都没意见!校园内,关于你范唯尘和辛晴的风言风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我思量着你们已经是准大学生的人了,想来做事自有分寸。可如今,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那就逼得我不得不视而不见了!”
范唯尘和辛晴这一对,本就不是听话的主,尤其让方圆视为眼中钉。
辛晴成绩虽好,可因为开学之初那盆水的缘故,总让方圆记挂于心,担忧她做人作风方面有问题。
范唯尘更不用说,就算施展眉对他迟到早退现象有所包庇,但其余学科老师那里也略有耳闻他的“英勇事迹”,缺席晚自习都不当回事儿了,连月考都不见踪影,这个学生若不是上头有特殊关照,她随时随地一个处分下来,早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方圆的铁面无情是全校都公认的,但对待辛晴和范唯尘这段无凭无据的传闻,算是网开一面,给了一定的包容度,尽量秉着不以讹传讹不听信谣言的态度来处理。
可这一回不一样,学校内出现纵火案行为,而且是由一段校园恋情为导火索引发的,她对于辛晴和范唯尘便格外留心了起来。
第六感还在隐隐提醒方圆,开学第一周升旗仪式的那个球,也许并非意外,而是蓄谋。
面对方圆的指控,范唯尘丝毫不怯场,有板有眼一一作出回应:“老师,你说我和辛晴关系比较好,这一点我无法否认。我体育还不错,之前和辛晴一起参加了羽毛球比赛,甚至意外获奖,当初给我们在领操台上颁奖的就是您!相反,辛晴成绩比我好得多,我的英语是弱项,作为同学,她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帮我巩固语法,我也是特别感激。一来二去,我们就这样成为了很好的同学很好的朋友。但你说,我们在你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恕我无法苟同这种说法。我们又没在一起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一起互帮互助,相互提升自己罢了。希望还请您有自己正确的判断,不要听信外界不实的谣言。”
顿了片刻,范唯尘四两拨千金般意有所指:“谣言止于智者。”
方圆闻言,面色黯淡,没成想这一次的她棋差一招,竟反过来被范唯尘这臭小子将了一军,难免心有不快。
她反思着,做教导主任十年有余,经自己手谈过话的同学数以万计,这一次的谈话,谈着谈着怎么就莫名其妙落了下风,难不成真的是冤枉了他们?
骗三岁小孩呢!
方圆信他们才有鬼,她当时当下确实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所以装作大度地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离开前还嘱咐他们把心思多花在学习上,离期末考也不远了。
待他们走出办公室,方圆怒意未褪,暗骂自己真是做了一回最愚蠢的智者!
辛晴远没有范唯尘乐观,走出办公室一段,在四下无人的楼梯转角处小声对范唯尘埋怨:“我就说我预感准了吧,你还没当回事。”
范唯尘看了眼两人相同的鞋尖,没有点破,说是这样说,那她也不是不舍得将鞋闲置在家啊!
“别多想了,方圆就这性子,眼里容不得沙。”范唯尘安慰道。
“咱们不能掉以轻心啊,她就是敏感多疑的人,我们下次在学校里还是得避避嫌。”
“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她倒是看见我牵你手了还是瞧见我亲你嘴了?哦,一男一女走在一起说说话都要被当成过街老鼠吗?!”范唯尘突然来了气,话说得刻薄,倒是话糙理不糙。
辛晴想来也是,两个人就是彼此暗生情愫而已,平时周末约着做题或偶尔逛街,一点儿出格的事情也没做,倒被说得没脸见人似的,简直天理不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想到这里,辛晴就和刚才的范唯尘一样,顿时心里不平衡起来。
他们一前一后下的楼梯,范唯尘遵循着辛晴口中“避嫌”的意思,赌气般走在前头。辛晴慢悠悠跟在他的身后,约莫保持着两个台阶的距离。
这会儿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教学楼内除了传来一两记教课的响声,操场上偶有体育老师的大嗓门和并不一致的集体跑步声以外,四下里安静如斯。
初冬的蝉歇息了,再也不会没完没了叫个不停,让人分心。
也许辛晴就是在这种克制以及平和的环境下,生出一丝不可理喻的邪念来,她突然伸手轻拍范唯尘的肩膀,待他回头抛掷出一个平静的询问的眼神时,辛晴已经凭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头来凑近范唯尘那张茫然的毫无戒备的脸。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一次得逞了,微微笑着在范唯尘左边嘴角落下一个吻。
辛晴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左边嘴角长着一粒微乎其微的小黑痣,那个吻应该就是不偏不倚落在这上头。
范唯尘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定格在了原处,手足无措的样子,任他怎么都不会猜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辛晴给偷袭了,偷袭的他束手无策。
“不能白白被这么冤枉,是吧?”辛晴眨了眨似笼着一层雾气蒙蒙的眼睛,狡黠且落落大方的问比自己矮两个台阶的人,她表情无辜,语气里竟带着幸灾乐祸。
范唯尘别开眼去,不说还好,听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掺杂了些许报复的成分在这个亲吻里头,让他觉得不是滋味,耳廓的一抹红潮仍未褪却,毕竟他的心早在辛晴低下头靠近他脸的那一刻,心动不已。
“只是因为不甘心被白白冤枉吗?”范唯尘的话里,充满怨念,所以有些不死心,刨根问底想要问个明白。
“其实不是。”辛晴低头说得诚实,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范唯尘前面下了楼。
范唯尘在后面追,这一刻终于笑靥如花,午后暖阳与他打了照面,暖不过他那张春风化雨的脸。
苏田见范唯尘和辛晴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只觉大事不妙,压低声音问:“最终还是没有躲过一截?”
“嗯。”
“你们招了?”
“没。”
“在方圆那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苏田因激动,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讲台上的杨怀眼前一亮,笑容恰如其分且精准无比投向了苏田这一角,“来,苏田到黑板上解这道题。”
苏田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朝辛晴抛去可怜巴巴的眼神。
杨怀见她走得极慢,佯装不解地问:“身后有什么?”
苏田不敢顶撞他,沉默地在黑板上写下一堆所能想到最接近正确答案的公式推算,杨怀见状,肯定了她的表现:“很好,虽然写了快一黑板的解题步骤,但跟光写一个解字也没多少差别了。”
杨怀见苏田战战兢兢地面对着黑板,看不清她的表情里是否藏有一丝挫败,直接让她回座位上,杨怀是那种对事不对人的性格,不讨喜,也决不惹人诟病。
他随后略带无奈的口吻对苏田献上一计:“真的不行,你就老老实实把解题过程背下来吧!”
苏田垂着头懊恼,一直到放学,她真的就把刚才那道题完完整整背了下来,最后盲做了五遍,可算是过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但谁都知道,高考又考不到这一题,正如她知道,莫亿年又不会喜欢她一个道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等着她。
说起来,莫亿年还是认识了高二三班那个女生,女生叫江町,留一头酷到不行的短发,耳朵后面藏着一个小小的纹身,抽烟喝酒都厉害,学习更厉害,从进校那天起,就一直霸占着全年级第一名的宝座没撒过手。
那天晚自习之后,莫亿年应该是和她在一起约会,体育馆背后只有苏田、辛晴和张朗。
辛晴听着张朗口中零星的八卦,内心着急万分,旁人都知道莫亿年对苏田十分上心啊,反倒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还假意弄出一场满城风雨的绯闻来,真够折腾的……
不就是吃张朗的醋嘛,至于大动干戈一场吗?
但辛晴默默啃着麻辣鸭脖不发表任何评价,心想,这样一来,迟早得伤筋动骨。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四盒麻辣风味小吃还是范唯尘周末去重庆踢球,回来时在机场匆匆忙忙临时买了带上飞机的,他总觉得对不起辛晴,因为行程太赶的关系,每次到别的城市都没有过多的停留时间,好帮辛晴带回来像样一些的礼物。
辛晴完全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唯一的愿望就是他平安回家,如果可以再贪心一些,也希望他每一次上场踢比赛都有不俗的表现来帮助球队取胜。
这样一来,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范唯尘继续朝着更高的职业联赛进军,辛晴则一心一意备战来年六月的高考。
他们没再提过范唯尘要去英国的事情,但辛晴知道,他早就着手在准备相关材料了,比那些高考意外失利后接着去读雅思托福的那批学生,更早更充足地有了心理准备。
张朗回到寝室时,莫亿年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塞着耳机闭目养神。只有他一人,范唯尘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爷爷突发性休克晕厥了过去,他直接请了假回家。
一听到门边的动静,莫亿年关了音乐,问来人:“你去哪了?”
张朗如实告知:“体育馆后面啊,苏田和辛晴也在。”说完,他问:“你呢,约会顺利吗?”
“你和她们说了?”莫亿年不答反问。
“说啦,苏田还让我下次指给她看哪个是江町呢!”张朗真不是个合格的电影爱好者,对于情感的认知他是迟钝而麻木的。
莫亿年问:“她知道后什么反应?”
“好像对你俩的事挺感兴趣的。”
“那她听到的时候什么表情?”
“就和平时一样,笑得很好看啊!”
“你是不是喜欢她?”
“哪能啊!”张朗一口否认。
莫亿年不理会,反而咄咄逼人:“那你不喜欢她什么?”
“没有不喜欢她啊,但也没有那种喜欢,就感觉和她挺聊得来倒是真的。怎么说呢,可以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但唤不醒荷尔蒙。”
听了这话,莫亿年彻底放下心来,他知道张朗不会骗自己,终于肯放他去洗漱。
寝室又彻底陷入一片寂静,他摸出手机,想给苏田发条短信。
最近两个人的关系僵持不下,谁也拉不下脸主动找对方先说话,哪怕在走廊上迎面相见,苏田也是率先低下头的一方,沉默着躲避莫亿年的目光。
莫亿年将一条短信从十个字编辑成六个字,又从六个字删减到三个字,最终将一片空白留给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苏田在另一个303寝室对辛晴说的话。
“今年,是我和莫亿年做第七年的同学了,不出意外,也会是最后一年。我曾以为,只有婚姻里才会逃不过七年之痒,没想到同学之间竟也如此。”
“田田,是你太悲观了。我发誓,莫亿年喜欢的人是你。”辛晴很少有过这样信誓旦旦的时候,这次却是认真的。
苏田冷笑着反驳:“你别搞笑了,他眼里从来都只入得了美女。要不是求我写情书,他能多瞧我一眼?”
“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对田田说,你就是他眼里的绝世大美女。”辛晴说时,表情虔诚,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苏田听着,泪光盈盈,她咬着被子再不出声,她对自己承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再久她也等得起。但她宁愿相信,这是她永远都等不到的结果。
——假如莫亿年会喜欢她,冰天雪地里也能开出花。
苏田在日志里写下这句话,权限是仅自己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