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川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他记得自己被卢怡佳推入了大海,他不会游泳,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像是孤身一人走在一个没有边际的沙漠,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这是一个寂静的世界,寂静到连他自己也都发不出声音。
白知秋的苍白麻木的脸出现在眼前,却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冷漠寂寥的背影给他。
簪子!他抢下来的簪子!他追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大声的告诉她,他找到凶器了!这一次他一定能将卢宜佳绳之以法!
对了!船要开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将卢宜佳拦住,她要是登了船,这案子就再也抓不到凶手了。
越往前走,天色似乎就越昏暗,身体也渐渐变得沉重。欧阳靖川觉得自己的眼前景色开始有些扭曲,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如果在这里睡着了,自己恐怕就再也清醒不过来的吧。
真是不甘心!
就在此时,他隐约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那道光芒将他逐渐闭合的视野破开了一条通路。焦点渐渐清晰,他的精神也随之一震,身体忽然变得轻快起来。
看到了,那是老家的宅院!
欧阳靖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个地方,这是当年发生血案的人家,那院子还是那样的美丽,一点儿都没有多年以后荒芜杂乱的模样。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到来,让周围的世界也开始变换,大片大片的景色像是碎裂的玻璃一样层层掉落,整个空间一片狼藉。
可欧阳靖川的周围就像是有了层保护罩,任碎片怎么飞迸,一丁点儿都落不到他身上。
碎片掉落后,外面的真实世界也逐渐显露在眼前了。
欧阳靖川看到那个精致可爱的小姑娘朝自己招了招手,伸出白嫩的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悄的钻到了院子里的一口废井中,躲了起来,家里人都行色匆匆的忙着什么,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然后,那些人来了。
他们没有身体,一道道黑影一样悄无声息的闯进来,花园里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
欧阳知道,这是他臆想中的画面,他没见过那些凶手,所以只能用黑影幻化他们的样貌。
黑影把尸体扔进了枯井,他们都没发现,里面还躲着一个小姑娘。
视线最后定格在小姑娘惊恐绝望的表情,欧阳靖川忽然觉得,她的脸竟然变成了在王丽香家发现的小耀,瞪着一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已经罹难的亲人。
欧阳靖川直到半夜才真正清醒过来。
白知秋见他睁开眼,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醒了就好,这一夜她提心吊胆的简直快支撑不下去了。
她倒了一杯清水,端到顾元泽的嘴边,轻声问道:“欧阳,你醒啦。想不想喝点水?”
欧阳靖川点了点头,他想要跟她说簪子的是,却发现喉咙干痛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就着白知秋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温水,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簪子!你看到我手里的那根簪子了吗?那就是卢宜佳杀掉郑友根的凶器!”
听他问道这个,白知秋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我看到了。你直到失去了意识,手里还握着那个东西,我怎么可能看不到。”
“冯探长已经在卢宜佳上船的前一刻将她带了回来,现在她在警局受审,簪子也已经交了上去。”
“那就好。”
欧阳靖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些事情他大概都能猜到,他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及时拦截到卢宜佳,如果放掉了凶手,即便他解开了凶器之谜,也会一辈子追悔莫及的。
“好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死了!”
白知秋恨恨的说道。
“要不是小黑带着我们及时找到了你,你就要变成浦江里的一具浮尸了!”
“嘿嘿嘿,之前我说错话了,你那么伤心,我就想做点什么让你高兴一下。”
欧阳少爷摸着后脑勺,傻乎乎的笑着说道。
“我……听说你家里出了一些事……是那样的么?”
欧阳靖川的话问的很模糊,可白知秋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现在特别矛盾。
那天欧阳的话戳到了她心底最深的伤,那些压抑了很多年的痛苦骤然爆发出来,让她感觉痛不欲生。
她知道他在道歉他想弥补,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对这个案子这样的执着。
她也没有想到,他这样做竟然只是为了自己。
有些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不会觉得怎样,真要离开才蓦然发觉,他其实早已浸润在你的生活中,成为你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她到底把欧阳靖川定义成什么角色。
她只知道,现在,他是她的伙伴,是她不愿放弃的朋友。
因为很重要,所以不愿意再欺骗。
她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嗯,你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那天……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家的事很复杂,一时半刻也说不清。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剩下的事情不要去想了,我早就已经不生气了。”
欧阳靖川觉得有些尴尬。
他也没指望白知秋立刻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他,但是直接被拒绝,他心里还是有点儿别扭的。
他忽然捂住胸口,状似抽痛的皱起了眉,立刻就转移掉了白知秋的注意力。
“怎么?是伤到哪里了吗?”
她跑到床前,伸手就来探看欧阳捂着的胸口,少爷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害羞的想要躲到一边,却冷不防和少女撞了个正着,那一瞬间,他直觉自己的唇贴到了一个柔软温暖的东西,还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白家主宅。
“少爷,夜深了,您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我看小姐今天不会回来了。”
管家忠叔看着依旧坐在书房的白昱衡,瘦削的脸上满满都是担忧。
自从小姐搬出白家大宅以后,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如约回来,看少爷的样子,恐怕是不等到人不罢休了。
诶,落花有意,大少爷的心事他看得出来,可白家是浦江城的大富之家,少爷又是人中龙凤,这名分上的障碍,虽然不容易消除,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在小姐身上。
小姐对少爷的感情,恐怕和少爷期待的那种,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