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靖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
欧阳太太一直守在床边,两只眼红肿像是桃子一样,显然是哭了很久了。
见到儿子醒来,她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颤抖着手就去摸欧阳靖川的脸颊。
“儿啊……儿啊……你快要吓死娘了啊……你睡了整整一天,娘死的心都有了!”
说着,她就嘤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欧阳靖川拉住他娘亲的手,他想出声安慰她一下,可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喉咙灼热干燥,只得伸手指了指床头的茶碗。
“要喝水吗儿子?”
欧阳太太连忙把水递到了儿子的嘴边,看他咕咚咕咚的喝下了几大口,有些担心的又把水碗给撤了回来。
“别喝那么急,你都睡了一天了,慢慢喝。”
听她这么说,欧阳靖川笑着抹了抹嘴。
“太渴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娘!我是怎么回来的?”
欧阳太太被他问的有些征楞,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脸上露出一抹僵硬。
“就是……就是让人给……给送回来的呗……”
见她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欧阳靖川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的厚重了起来。
他抓住欧阳太太的手,着急的追问道。
“是谁送我回来的?是不是白家?”
听他这么问,欧阳太太也没办法否认,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白家……回来几个人?”
欧阳靖川想起之前在船上被白知秋打昏的事,一颗心直直的沉到了冰冷的海底。
他转头私下里望了一圈,跟看到自己老爹的影子,他忽然隐隐猜到了什么,忍不住失声叫道。
“娘!你跟儿子说实话,是不是白家出事了!”
“因为我被白家送回来的,白家又出事了,所以爹去白家了对不对!”
论起机巧应变,欧阳太太哪里是儿子的对手,三下两下的就被问了个底掉。
她抹了抹眼,抽抽噎噎的把这两天的事情讲了一遍。
“儿子,你是半夜被白家的车送回来的,白大少爷没跟着来,说是白家的船在海上出事了,船上的除了你们和几个当兵的,剩下的都没回来……”
“我和你爹守了你一晚上,等到大夫说你的情况稳定,他就朝着白家去了。”
“诶,说起来咱们和白家是世交,白家又把你救了出来,现在白家损了船又折了人,咱们是一定不能干看着的。”
欧阳太太后面的话,欧阳靖川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头的那句“剩下的都没有回来”上。
他忽然眼前一黑,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无尽的海底,浑身冰冷,四周茫茫的都是黑暗,完全找不到方向。
“娘,真的除了我们这几个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吗?”
他抖着声音问道,目光却满带着殷切看向欧阳太太。
见儿子面色有异,当娘的这刚刚缓过来的心立刻又提了上来。
她不知道欧阳靖川在船上究竟遇到了什么,可看他这个样子显然是真的伤心了。
“是啊,白家的几个下人和船员,还有几个当兵的,大概不超过20人吧!”
“那白家大小姐呢?”
欧阳靖川艰难的问道。
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说出白知秋的名字。仿佛这样,她就还好好的活着,完全没有受到这场人为海难的影响。
是了!船是白知秋弄沉的,她说了不会拼上性命,所以她一定有办法逃出来!
“白家大小姐哎,那孩子也不幸罹难了,白家已经设了灵堂,今天你爹过去就是帮白家一把,这几天经历的风雨也太多了儿子!儿子!”
欧阳太太还没说完,就见欧阳靖川“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他也顾不得擦掉嘴边的血迹,踉跄着就爬了起来,挣扎着朝外面走去。
“儿子!儿子!你要去哪儿啊?”
“你这是你身体还没好啊,你可别吓娘啊!”
欧阳太太大声叫着,她伸手拉住儿子的手臂,却发现他竟然全身都在发抖。
“去白家。”
他愣愣的说道。
见他去意坚决,欧阳太太也不敢使劲拦着他,只得吩咐家里的下人准备好车子,一边走还一边小声的劝着儿子。
欧阳靖川像是铁了心一样谁劝都不听,他连衣服都不肯换,踉踉跄跄的上了车。
刚开到白家的街口,漫天的灵幡和白色的花海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下来,低着头就朝白家的灵堂里走。
白昱衡一身黑衣的站在灵堂之中。正堂上挂了一个裱着黑框的相片,上面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在嫣然微笑,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是仍然能看得出来这就是年幼的白知秋。
她真的死了。
欧阳靖川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剧烈的疼痛让他对眼前的情景有了一丝真实感。
原来她真的和他天人永隔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跪了下来,他看着照片上天真笑着的少女,忽然悲从中来,“噗”的再次喷了一口鲜血。
在堂中的白昱衡微微皱了皱眉,他缓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憔悴的欧阳靖川,语调冷得几乎结了冰。
“你来做什么?”
欧阳靖川抬起头。他看了一眼一脸厌恶的白昱衡,心中却是一点波动的都没有,依旧把头转向那张照片,轻声说道。
“我来送她一场,她是我的未婚妻。”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了!”
白昱衡冷笑的说道。
“别忘了,当初是你提出要和她退亲的,现在你又来说这个,幸罹难,请你不要再破坏她的名誉!”
“我没有。”
欧阳靖川语气平静的说道。
他跪在堂前环视四周,看着那些或惊讶或同情或讥讽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在船上的时候都说好了,我是她的未婚夫,她是我的未婚妻。”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只有你自己回来?你把她扔下了?”
白昱衡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的说道。
他这个问题,欧阳靖川答不出来。
可是他也不想离开。
停灵7日,他一直守在白柔嘉的棺材前,谁来吊唁都跟着回礼,谁拉都不走,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家属一样。
白大小姐是在海上罹难,没有找到事故,于是白昱衡只得给妹妹置了一个的一个衣冠。
7日之后下葬,看着那具棺材被土一点点的掩埋,欧阳靖川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这一次,白昱衡没有拦着他。
这几天来,他似乎也被他打动了,不再阴阳怪气的嘲讽他。
可是欧阳靖川的心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好受些。他永远记得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白知秋格外平静的面容,这些天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没想到那竟然是永别。
走出白家的墓地,欧阳靖川抬起头,第一次觉得头顶上的太阳是这样刺眼。
他像个游魂一样的走在路上,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里走,浑浑噩噩的没目标,一不注意就撞上了路边的行人。
“哎呦。”
“你没事吧。”
他呆呆的看着伸到面前的一只纤细的手腕,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摔倒了。
“没事儿吧?”
对方见他完全没有反应,于是又再次问了一声。
欧阳靖川摇了摇头,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这几天不吃不喝的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几次想要起身都没成功,最后干脆就又坐回了地上。
“我扶你起来吧。”
那个清脆的声音说着。
欧阳靖川抬起头,然后在下一刻,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忽然瞪大了。
“你……”
“你好,我叫沈知秋,是破铁烂铜侦探社的业务员。”
“我们破铁烂铜侦探社是浦江城最专业的侦探社,我们还有专业的搜救犬,找人很快的哦。”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到我们的那边看一看,保证你满意。”
少女笑意盈盈的伸手递过来一张小传单,上面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设计和内容。
破铁烂铜侦探社欢迎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