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解剖鉴定工作全部完成。
在死者李绵绵胃部溶解物中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房间里的两个高脚杯,也分别检测出死者和任旭东的DNA和指纹。
在任旭东身上搜出的鱼线跟沈留白推测的完全相符,上面不但有被害人的血迹,而且也同时检测到了任旭东的DNA样本。
将证物还原到现场,这个被简单系了两个结的鱼线,一上一下刚好对应了死者前胸腹部和双臂的伤痕,李绵绵的血迹就在两臂和前胸的位置上,尾部有任旭东的血迹,应该是他用力拉拽被害人时不小心被划伤的。
一个服用了大剂量安眠药的人,是不可能独自开门走到阳台上的,这一点和任旭东的供述也十分吻合。
至此,派对坠楼谋杀案宣布告破,全案移送检察机关审查批准逮捕。
七日之后,海都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伤人罪批准逮捕犯罪嫌疑人任旭东。
两个月后,任旭东被检察院依法提起公诉,海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犯罪嫌疑人任旭东无期徒刑,任旭东当庭表示服从判决,不再上诉。
判决生效之后的半个月,沈留白在刑警学院的实验室中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沈医生,很抱歉打扰您,我是任旭东的律师李曼,案发那天晚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沈教授对我还有没有印象?”
沈留白淡定的点了点头。
她的记忆力非常好,对于人类面部识别异常敏感,这女律师长得很有特点,她不会忘记的。
见她这个态度,李曼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原以为天才科学家都是些不通人情的怪咖,还好这个比较平易近人接地气,让她即将要提出的要求也不至于不好开口。
“沈医生,我的委托人任旭东先生已经在丁山监狱服刑。我三天前去会见过他,他向我提了一个请求,希望能够见您一面。”
“任旭东要见我?”
“为什么?”
沈留白微微皱起眉头,没答应倒是也没立刻拒绝。
这个问题可是把李曼难住了。
老实说,她也不明白自己这个雇主为什么一定要见法医。她替他寄信给朋友,处理公司后续事宜,操办李绵绵的后事,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委托。
但……见法医?她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个……”
李曼的脸色有些尴尬。
她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按照雇主的要求去做,于是便清了清嗓子说道。
“沈医生,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任先生只是要我向你传递一句话,要不要去由你自己决定。”
说着,她稍微停损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句的将任旭东的话说了出来。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听她这么说,沈留白原本淡然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这是《诗经·邶风》第19篇《二子乘舟》中的文句,是一首很有名的送别诗。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乘船走了,船影渐远渐没。多么思念啊,切莫遭遇灾祸!
这首诗据说还有个历史典故。
卫宣公的庶子觊觎嫡子及的储君之位,与母亲进谗言给卫宣公,三人设计要在及出门路上将其杀死。
庶子朔有一个亲兄弟叫公子寿,他与及的关系极好,于是便把事情预先告诉了及,想让及逃过追杀。
及却不听劝告,他准备赴死之时,寿不忍心便将他灌醉后代其上路。等公子及醒来之后却发现,寿已经被当成他杀掉了。
公子及悲痛万分,告知杀手真相并慷慨赴死。杀手将二人首级送与卫宣公,宣公得见后悲伤过度而死。
“好,我答应你。”
沈留白沉默了许久之后,很干脆的应下了这个约定。
李曼很惊讶。
她完全搞不懂这些人是在打什么样的哑谜。
但这和她没有关系,能完成雇主的委托就算她任务完成,于是她立刻跟沈留白预定时间,约好了3天后过来接她。
丁山监狱。
一墙之隔的任旭东看起来精神不错。比起案发当晚的那种颓废和绝望,现在的他似乎又平静了不少。
“你要见我。”
沈留白拿起电话,语调平静的说道。
她不是在询问任旭东,她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见她这个样子,对面的男人忽然笑了一下,看上去倒是分外的赏心悦目。
“我以为你会主动来见我。”
他笑着说道。
“你看出来了,不是么?”
沈留白却并不准备继续和他打哑谜。
“是你发给我的邀请函?”
她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的计划并不完美,很多破绽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
听她这么说,任旭东慢慢点了点头。
“我被他骗了,他没有把完整的计划教给我,我学到的只不过是个残次品。”
“我知道会出问题,但时间不等人,我不能看着李绵绵拿走我的宝贝,所有我赌了一把,看来还是运气不好啊。”
“那邀请函我不知道是谁发的,但是我接到了一封邮件,上面只说请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听他这么说,沈留白微微皱了皱眉。
“两年前李绵绵第一次闹离婚,有人给你出主意,让你买下了观涛阁的房子,还把之前的那桩非正常死亡案件告诉了你。因为你们后来关系有所缓和,于是你就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两周前你发现李绵绵转移财产挖空公司,于是你动了心思想要模仿,便重新安装了门,提前准备好了高承重的鱼线。”
“因为提前测试过,所以对于鱼线的落点你找的很准,可惜你之前就已经被警察怀疑,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处理掉凶器。”
任旭东点了点头。
“你说的都对。”
沈留白却是摇了摇头。
“可惜没有证据佐证,终究只能是推测。”
“既然那邀请函不是你发的,你怎么会知道上面的内容?”
“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她将这八个字念了一边,表情平静的审视着面前一墙之隔的男人。
“我怎么知道我是个被人引诱和利用的人,如果他不告诉这个计划,我最多是在忙着和李绵绵争产,根本不可能杀她!”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沈留白微微皱眉追问,却见对面的中年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困惑和茫然。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如果可能的话,请你把他抓到,也算是替我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