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完美,环环相扣,没有一丝一毫的疏漏。现在元帝即将走向死亡,而本来应该接替他的容逸,却无法获得功力的传承,和不死之咒的加持。现在,世界本源已然获得了充分的自由,如果等到元帝一死,它想做什么,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了。
大殿之中,昏黄的灯光之下,简楠等人的血雾仍然没有散尽,虚弱的容逸和濒死的元帝相对而坐,气氛极为沉重。
半晌,容逸终于开口问道:“如果世界本源不希望有人控制它,为什么还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制造一批人来替换呢?”
这是他始终没有想明白的一点,眼见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灭绝,他也只能希望多知道一些真相,来聊以自慰了。
“这是一种博弈,也是一个诱饵。”元帝无奈的叹了口气。
“博弈?”容逸皱起了眉头。
“对。”元帝点了点头:“无限的寿元,带给守护者的,是无限的痛苦,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任何一个守护者,都会滋生出厌倦之情,本能的希望得到解脱。而世界本源就是在利用这种情绪。
它制造出最好的继承者,计算出你情绪最低潮的那个时间点,将人放在你的面前,来诱惑你去解脱自己。而它的目的,就是利用交接过程中出现的最细微的漏洞,来中断守护者的传承。它算路极为精确,对人类的情绪掌控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到你明知道这是陷阱,也会忍不住想要踩进去。”
“但以往,他都没有成功。”
“当然。”元帝再度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为了应对它的诱惑,守护者的传承,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规则的。从对传承者的考察,到对传承过程的保护,都经过了仔细的计算,将出差错的机会降到了最低。只可惜,我还是违背了这个准则,让多余的人进入了浑天宫。也许,是我太老了,判断力下降,同时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容逸听得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念头,也许世界本源会时隔一亿年,才将自己送到元帝的面前,就是在用极度漫长的时间,来消磨掉元帝的自制力,提升他出错的几率。拥有这样的耐心,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又是一阵静默之后,容逸又再想起了那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个世界想要自我毁灭,这又是为什么?难道它也是因为存在的太久了,想要解脱?”
元帝看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从古至今,所有的守护者,都不得而知。也许,你的解释,就是真相也说不定。”
“那我去问问他。”容逸忽然苦笑了起来:“如今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请陛下将预定的传承传给我,不论是真身也好,投影也好,能不能长久都不要紧了,我只想去找它好好说道说道。”
元帝的神情显得异常的落寞,苦苦守护了一亿年,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他能够保持住自己没有失态,已然非常难得。此刻听了容逸的话,缓缓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不死之咒,并不是一种普通的咒术,它的施展,条件非常苛刻,首先是施术者本人必须曾经接受过不死之咒,并且已经被解除,同时,施展者需要达到混沌元尊的境界。而最后一个条件,同样也非常困难,就是受术者,必须是一个肉身演算符,而且需要集成所有种类的演算规则。
容逸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的演算符那么多,而之前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被安排击杀那么多强大的符轮术修习者。因为所有的演算规则中,有一种反消运算,是需要通过消灭其他符轮修习者才能炼制完成的。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演算符,似乎还缺了一点点,并不完整。但当他将此事提出时,元帝却是一脸的茫然:“哪有此事?你体内演算符的完整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否则,我根本不会接受你成为传承者。”
容逸惊讶不已,自己明明看到那些演算符不完整,为何对方却看不出来?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接受元帝的结论。否则,难道这时候还要再去找另一个与自己相同的演算符出来?
“你虽然不是真身,但是感受是一样的,接下来,我会将毕生功力转移给你,如果不是完美的全规则演算符,你会连接受都接受不了,直接爆体而亡。至于不死之咒,加诸在投影上会有什么效果,连我都不知道。我也没有经历去管顾了,你好自为之吧。”
元帝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失落,似乎是在感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毫无意义的。
接下来,当容逸凝聚神识,抱守丹元之时,元帝的手掌,已然抚在了他的头顶。
轰的一下,容逸的身体一阵巨震,在他的感受中,就像有一座世界,被硬生生从头顶灌入了自己的身体里,无数的能量,比整个星海还要浩瀚,将他那小小的身体,几乎要撑裂开来。
“你是全规则演算之体,以我教你的方法,调动这些演算符,将我的功力快速化解吸收!”
没等他的话说完,容逸已然行动起来。原本他身体里的这些演算符,是处于半休眠的状态。而经过了这次破解不死之咒的符轮实现,它们被完全激活。元帝教会了他一种方法,可以将这些隐匿式的演算符,正常的调用起来。
当这些演算符被充分调动起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身体的各个组成部分,也好似变成了一个个实体符纹,在这些演算符的支配之下,开始了一系列奇妙的符轮运转。而那被灌注进来的天量元气,立即在这些实体符轮的化解下,飞速的融入了容逸的每一个细微结构之中。
他身体的基础结构,开始发生改变。变得比原先更加致密和坚韧,容纳元气的能力,也在翻番的提升。在容逸自己的感受中,他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存在了,正在被一寸寸的拆解,一寸寸的重构,直到完全变成另外一具身体。而他的修为境界,就在这近乎伐毛洗髓式的改变中,直线飙涨。
天境三阶,被迅速踩在了脚下,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感受,那些境界的特征是什么。
然后,他便站在了突破混沌元尊的门槛上。
元帝的不死咒法,紧接着便降临了。
一蓬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飞射向半空,在那里,化为了一片弥漫的血雾,随之而上的,是一道华丽炫目的符轮,这道符轮所实现的,是一个字,一个用强大符轮能量凝结成的“生”字。也就是这道咒法的咒文。
当元帝的血,被这个“生”字完全吸收之后,半空中,霍然红光暴涨。
嗡!
咒法从天而降,直落容逸的头顶,就像雨水落入了蓬松的沙土,从那里渐渐渗入了进去。
容逸瞬间双目大张,想要放声大叫,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轰的一下,那些被灌注进来的元气,无论是消化掉的,还是没有来得及消化的,全部被这道咒法封进了容逸经脉之中。然后再向心收缩,全部压缩进了容逸的丹田之中。
砰!
它爆开了,容逸的丹田,也随之化为了乌有。
惊骇之中,他疼得想喊叫,但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勿虑,这是破境混沌元尊的最后一个关键步骤,裂丹。被丹田限制住的元气,是无法达到混沌之境的。这个境界,混沌玄虚,虚实无界。以天地之气为气,无我无天。非如此,如何可以和这个世界本身对抗?”
元帝一声厉喝,猛然一拍容逸的头顶。
容逸顿觉天灵一空,自己的神识,好像突破了某种无形的界限,与周围的一切,合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一种无比的愉悦感,在之前的痛苦煎熬之后,终于漫布于神识之中。
“破境已成!”
元帝在说完这一句之后,身形一软,便歪倒在了地上。
“陛下!”
容逸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连忙将他扶正过来。
然而,他已经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身体的凋谢,和意识的痛苦,双重折磨之下,他将很快到达他生命的尽头。
“我终于解脱了。下面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所有的知识,都已经随不死之咒,封进了你的身体里,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找。”他喘了一口气,接着摇了摇头:“如果它们还有用的话。”
话到这里,断了。元帝那漫长到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他死了。
容逸默不作声,定定地看着他的尸体。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声:“辛苦了。”
……
……
“陛下龙驭宾天了!”
内侍如丧考妣的凄厉呼号,和容逸一起出现在了百官的面前。而一众官员的表情,则是不尽相同。有人惊惶不安,有人紧张中带着兴奋。有人呆若木鸡。
但是看着容逸的感觉,却都是一样的。
震惊!
因为他的身上,正散发着超越了世间一切的强大气息。就连元帝尚健之时,都难以与之相比。
“是,你杀的?”钱大人愣愣地问道。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