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山风徐来,漫山遍野皆是妙音后崖上传来的缥缈天乐。只是,连这悠扬天乐之声都掩盖不住屋内玉槿的哀哀悲音。
良久,双眼通红的父女两人从屋内相携而出。
陆然将上回相助他的三名妙音崖长老请来,以他如今金仙境界的神识之力,已然足够炼制出上品灵器。
当然,要想如昔年一般再度招来器劫,炼制出仙器,却仍是远远不够。
在妙音崖后崖专用炼器的石窟之中,陆然望着眼前一溜排着的灵光闪闪的六件乐器眉头大皱。
“唉,还是不成,小刀明明说过我能炼制出仙器的,怎么六件之中,一件都没有?”
三大长老宛若见着妖孽一般的看着陆然:“陆小道尊,你一次炼制出六件上品灵器,还嫌弃?”
“没有仙器,不嗨森。”陆然袍袖轻拂,将六件上品灵器送至三大长老面前。
“这是炼制给老夫们的?”三大长老老眼放光,齐齐大喜。
“不然呢?”陆然哈哈一笑。
“上回损失了你们六件法器,今次还上六件灵器。不过,贫道还有一事相托。”陆然正色道。
三大长老将灵器收好,喜滋滋笑道:“还有何事?陆小道尊尽管吩咐。”
“玉槿仙子要随我们前去花苗祖地一趟,妙音崖中大小事宜,请三位长老暂管一时,等从花苗祖地回来,再做定夺。”陆然拱手相托。
玉槿与木槿也齐齐向三大长老施礼,有这三位掌管妙音崖,再无后顾之忧。
夜风初凉,暗月如钩。陆然睡不着,索性起身,斜依在凉亭上想着明日将要启程去花苗祖地一事。
忽然看见玉槿带着一名苗装打扮的女子从院外走来。
“玉槿姐姐,这位是?”陆然见这女子极其面善,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
“恩公,大少主,你不记得了我了么?江南密林,百鬼邪修,清静观中,灵鹤仙姑。”那女子笑盈盈地道。
“是了,你是弦五从血卫暗桩里救下来的几名小姑娘中,最为大胆的那一个。也是以你为首带着几名小姑娘去找邪修为弦五报仇来着。”陆然想起往事,双掌一拍,恍然大悟。
“不过,当日江南重遇,贫道不是将你们全观都送去地仙界了么?怎么来了妙音崖?”陆然问道。
苗装女子在凉亭中坐下:“几年前灵鹤师尊带着我们从地仙界出来,来妙音崖与门主见面。玉槿姐姐见到这个,发现我本来是花苗女子,想帮我寻找亲人,就一直留在此地了。”她将如玉皓腕一伸,手腕上一朵绚丽鲜花开放。
“找到亲人了么?”玉臂若雪,陆然避开目光轻声问道。
玉槿在一旁回答:“一直找不到,不是明日咱们要去花苗祖地么,所以我想着将她也带上,特地来找你呀。是了,这傻孩子,一直念叨着弦五,我就不知道弦五那惫懒小子有什么好的,叫她这么放在心上。”
苗装女子大羞,娇嗔起身:“玉槿姐姐,不理你了!恩公大少主,我叫花芸,等弦五大哥能出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啊!”
陆然哈哈大笑:“好!一定记得!不过,这恩公大少主是个什么鬼称呼?”
次日清晨,陆然一行人带上花芸朝花苗祖地疾驰而去。
妙音崖山门之前,滕娜怀抱焦尾灵琴,望着破空直上云霄的白玉楼船,不由眼圈微微一红。
--这痴情的苗家女子,始终没有将心里的话挑明。
白玉楼船内。
玉槿望着胡夫子白发白须,垂垂老矣的面庞,秀眉微蹙,想了又想,终于娇嗔出声:“爹爹,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咱们就要去见娘亲,不要再扮老了!”
愈接近花苗界域,胡夫子便愈是心事重重。猛然听得玉槿这么一说,随即笑道:“好,好,好,不扮老了,就听乖女儿的。”
碧玉仙笔拂出,浩然正气涌动,胡夫子现出气质高华的青年文士模样。
玉槿笑意盈盈:“也只有这样的爹爹,才配得上我那惊才绝艳的娘亲!”
花芸在妙音崖生活多年,当然见过伪装成年华老去的胡夫子。今日才发觉胡夫子本来面目是如此清隽儒雅,小手掩着朱唇,满眼惊诧。
麻花噗嗤一笑:“夫子,你跟玉槿姐姐这样可一点不像父女,就跟嫡亲哥哥似的。”
陆然在他大脑门上一拍:“胡说八道!父女就是父女,跟容貌什么相干?”
黎离圣女的墓地,在妙音崖的正北方。
穿行过无数大大小小的苗寨,飞掠连绵起伏的群山之后,胡夫子轻轻叹息:“然哥儿,就要到了,咱们下船,步行进去罢。”
胡夫子带着陆然,玉槿,木槿,麻花,花芸从茂密丛林中穿梭行去。此处山谷,人迹罕至,植被茂密,难辨路径。
陆然停下脚步,察觉到前方隐隐传来儒门浩然正气的波动。
“夫子,此间布置了儒门阵法?”陆然低声问道。
“昔年下葬之时,师尊亲自布下的阵法,守护离儿与奶奶不受旁人打扰。”胡夫子说着眼圈一红。
当年往事历历,数百年沧桑已过。
幽静的山谷内,一片修竹掩映着万株寒梅,木屋之侧,数株桃树落英缤纷。李文达亲自布下的阵法玄妙无比,内中无风无雨,更无四季。
桃树是昔年旧物,而修竹与寒梅则是胡夫子在这数百年间,一株一株,亲手种下,蔚然成林。
在修竹与寒梅之中,两抔坟茔,白玉为碑,赫然在目。前面一座坟茔稍小,像是躺在后面坟茔的怀抱中一般。
胡夫子轻拍玉槿香肩:“玉儿,去见见你娘亲与太奶奶。”
玉槿目光痴缠,缓步上前,在白玉墓碑前倒身下拜,大放悲声:“娘亲……女儿看你来了……”
她在坟前哭得肝肠寸断,两侧寒梅似闻哀声,寒枝摇曳,漫天花雨!
--数百年间从不知尚有父母双亲,只知自己有个嫡亲叔叔。数月之间,叔叔变成了父亲,而娘亲却永远沉睡在这一片修竹寒梅桃红遍地中。
此时,胡夫子与黎离圣女当年相恋的幽静山谷中,龙吟细细,凤尾森森,桃花遍地,落英缤纷。
只是,青冢寂寂,往事沉埋,昔日玉人,再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