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胜巳心神不属,室内气氛微觉冷场。薛倩听完勾三下的医判,盈盈起身,长长袖子飞出,将地上跪着的那些瑟瑟发抖的白胡子老头们赶出寝殿之外。这样的伤势,不要说这些凡医没有法子,就算是勾三这种层次的仙医,也已经无力回天。
此时,坐在床前锦墩之上的阴德妃,猛然回头死死盯了薛衣一眼。花容铁青,美眸之中寒芒四射,周身红粉霏霏的气势不断向上攀升:“薛衣,你,昨晚是不是进宫了?!”
薛衣目光清冽,横眉以对:“我进没进宫,又关你何事?”阴德妃不过是才八品化一境界而已,修炼的又是不完全版的媚魔功,他还真不憷她。
两句话一出,房中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薛胜巳收敛杂乱的心思,连忙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道:“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家人,不要这样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据本王看来,鸿儿这伤势里带着一股阴冷元力,绝对不会是四皇侄所为,德妃娘娘千万莫要误会。”
薛衣收回目光,冷冷哼了一声,他甚是看不惯薛胜巳的虚假做派。明明早已是生死大仇,不共戴天,又何须装做这般模样?
就在此刻,床上本来一动不动笔挺躺着的薛鸿,忽然低低唤了声哎哟,眼皮微微颤抖,倒像是快要苏醒的样子。
阴德妃连忙收起浑身汹涌的气势,转头关切的望向薛鸿。只有在这一刻,她平素烟视媚行的做派消失的无影无踪,看上去像个真正的母亲。
薛鸿吃力的睁开双眼,眼神发空没有焦距,口中无意识的喃喃自语,说些谁也听不明白的话。
阴德妃与薛倩齐齐俯身凑在他耳边:“鸿儿,你醒了?告诉娘亲,昨夜究竟是谁下的手?”
薛鸿猛地嘿嘿一笑,嘴角流涎。他骤然挺身而起,猝不及防间,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正狠狠咬在薛倩玉颈之上!顿时血光飞溅!
“哎哟!”薛倩玉颈顿时传来阵阵剧烈疼痛,一时间也没有想起那么多,随手一掌便拍上薛鸿脑门!
刚刚才能起身动弹一下的薛鸿,直接又被薛倩这一掌打得昏迷过去。
阴德妃将又陷入昏迷的薛鸿揽在怀中,满面怒容的瞪着薛倩道:“他都成这样了,你还打他作甚?!”
陆然将站在旁边的薛衣悄悄带开,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闹剧。
――打不打都已经是白痴了,多余。
薛倩捂着玉颈上被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口,目光森冷,半分不让的看着她母妃。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刺耳:“都是你平素管教的好,他才会干出这些事来!跟一群侍卫在御兽园服药鬼混,传出去整个皇室的脸都被他丢个精光!就算是这次他不死,也保不准还有下次!”
阴德妃瞠目以对,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揽着薛鸿黯然神伤,这一儿一女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为了他们,亏她还费心费力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
待热闹看过之后,陆然拉着薛衣陆陆勾三离开魏王宫。
走在永巷中,陆陆咧着大嘴道:“虽然薛鸿如今境况的确有些惨,可是为什么我心中还是很想笑啊!”
皇室中人,连出事都出得这么匪夷所思,这薛鸿也真是算的上晦气的很了。
陆然昨夜的初衷其实只是想教训薛鸿一下,被爆个菊花,丢个大人什么的。薛鸿结果却搞成这么凄惨,实是令他始料未及。
薛衣望着阳光普照之下,永巷两旁重重叠叠金壁煌煌的殿宇道:“薛鸿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奇怪的是,谁要下这么狠的手?又偏偏保住了他的一条小命。”
陆然思忖片刻道:“本来第一个要怀疑的是魏王。不过,薛胜巳还想七月初七借他之血进入皇室秘境,就算要下手,也应该不会这么快才是。”
“再看刚才魏王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全然伪装。再然后可就难猜测了,那小子暴虐嚣张,想怼他去死的绝对不止一个两个。”
勾三道:“以楚王的性子,仇人遍地是毋庸置疑。但是这个下手之人的修为极高,为什么不直接取他性命?偏要如此大费周章?”
陆然先是低头思索,倏而展颜一笑:“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时撩开手。或许,不用多久,答案就会自己来找咱们了。”
此时的寿宁宫中,太后身穿常服,站在正殿之前长长的玉阶上暗自出神。良久,方低声问身旁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太监道:“昨晚的事情……你可处理干净没有?”
老太监的身形虽是苍老而佝偻,目光却是精芒内敛,显然修为极高。他沙哑着嗓子低声回答道:“奴婢办事,请太后娘娘放心。那几名侍卫与昨夜的太监宫女都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收尾,更不会想让人联想到四皇子。”
太后默默仰头望着湛蓝天际之上划过的一缕缕白云,半晌才幽幽地道:“皇室中人,心思狠毒可以有,暴虐成性也可以有,愚蠢弱智却是万万活不成的。保他一命,好生将养,等伤好了,再派人送几名宫女子过去,延续我皇室血脉。”
苍老太监应了一声:“是。”
继续默然垂首侍立在一旁,全身气势倏而隐没,便仿似那片地方从来没有这个人一般。
太后无意识的用干瘦手指关节轻轻叩着,身边的汉白玉栏杆被烈日晒的直发烫,她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夏日已盛,就快到七月初七,薛衣,你可准备好了么?
“来人,召晋王入宫觐见!”太后微微抬高了声音道。
“娘娘,这不好吧……魏王他,不让……”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迈着细细碎碎的步子跑来,尖尖的声音宛如百爪挠心般刺耳。
“怎么?哀家想见见皇孙也要由他批准?”太后长袖一拂,一双凤目凛凛生威,白发在烈日映衬之下,显得无比耀目。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小太监低下头,朝旁边跟来的宫女深深剜了一眼,不再说什么,弯腰退下台阶。
“站久了,腿有些酸疼。唉,哀家真是老了。小殷子,扶哀家进殿。”太后轻轻地道。
“是。”那名身形佝偻的太监,扶起太后,缓步走入正殿之中。
盛夏耀目的烈阳,似乎照不进他的身躯三尺之内,周身都散发着淡淡而又凛冽的阴冷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