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秀才吴光磊站在在松江特区人才市场大厅内,感慨万千,“真是世事无常。昨天自己还是一名背井离乡的私塾先生,现在成了华夏朝公办的人民教师,每月有固定的薪水拿,一年13个月的工资,而且还有星期天,各种名堂的假期以及寒假和暑假。”
“谢天谢地,我老汉终于可以吃公家饭了。”一位年近五旬的老童生孬挠着苍苍的白发,“祝陛下寿与天齐。愿华夏超朝与天地同寿。”
吴光磊想提醒老童生周垣并不是皇帝,但是看到那位老童生虔诚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吴光磊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秀才文凭,到华夏朝的教育局那里,给换成了华夏朝松江特区中等师范学校毕业证书。
不过自己不用管它,只要华夏朝承认自己的过去的学历就可以。无论怎么改朝换代,十年寒窗没有白读。
和吴光磊持同样心思的,还有很多举人和进士。只要能保证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谁当皇帝都一样。
华夏朝这个名词并不是吴光磊的发明,而是东林魁首,原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钱谦益老大人的独创。
被奸相温体仁和周延儒排挤出朝廷之后,虞山先生钱谦益回到他的老家苏州府常熟县鹿苑奚浦。
松江特区成立不久,高一功就携带周垣的亲笔信来到钱谦益的府邸拜访老钱,“委员长希望受之先生能够出山,担任华夏军政委员会教育部部长,做一些对国家和民族有益的事。”
钱谦益本来就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心里美滋滋的如同吃了蜜蜂屎,嘴上却谦虚的说道,“钱某才疏学浅,恐怕难当此重任。再说我本是前明的官员,再去华夏朝任职,恐怕遭人非议,说我钱某人,首鼠两端,居心反复。”
高一功笑道,“自古胜利者都不受谴责。再说了,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受之先生难道要为明朝那个僵尸陪葬吗?”
钱谦益沉吟不语,如今的大明朝已成末日之象,要他去给老朱家殉葬,万万是不可能的,“高先生,容我再考虑一下。”
高一功不在勉强,告辞而去。
两天之后,老钱在华夏日报上发表声明,表示出任华夏朝教育部部长,正式的与前明朝决裂。
老钱这话说的特别歹毒,一个前明朝,就将朱由检和他的王公大臣打入了历史堆,“你们已经过时了,你们的朝廷虽然存在,但不过是苟延残喘。”
如同前夫、前妻一样,虽然或许有儿女纽带牵扯着,但却是形同陌路。
老钱在声明中还提出,“如果华夏朝若要修明史,他可以无偿的赠送家中的藏书,愿意担任明史的总编篡一职。要如实的讲明明朝皇帝的那些事儿。”
兴朝而修胜国史,是华夏帝国流传千古、延绵不绝的文化传统。
易代修史,即新兴王朝为已灭亡的前朝纂修史书。
钱谦益这一招如同掏了朱由检的心窝子,打得满朝文武直翻白眼儿,这还没有怎么滴,咱们怎么就成了前明朝的遗老遗少,去往哪儿说理去?
朱由检的文武大臣们早年都是熟读圣贤书,也不是吃素的,打嘴官司帐,他们向来是如火纯青,纷纷在《大明日报》上发表文章,否定大明朝就是前明朝。
不行,这正中了钱谦益的下怀。
前明朝和华夏朝两个热点词,渐渐的在是士绅、百姓、读书人当中流传开。
现在的大明京师,已经开始被百姓称为前明朝京师。
大明三边总督杨鹤有一回去山西太原访友,闲来无事。老爷子决定去街上转转。
在老街卖文房四宝古玩字画的商店,看到穿着知县行头的官员在和蒙古贵族因为一方砚台而斗嘴。
知县大人斥责蒙古贵族,“尔等蛮夷,不服王化,我不跟你计较,砚台你拿走。”
那蒙古贵族把眼一瞪,“你这个前明朝的鸟官,如何敢在爷爷面前撒野?我乃是华夏朝鄂尔多斯依托克旗的旗主,你如何不向我行礼,反而大放厥词?”
知县气得面红耳赤,“我乃当今命七品正堂,如何是前朝的官员?你这个蒙古鞑子,要与我说清楚,否则和你没完。”
依托克旗旗主面上露出不屑,“亏你还是读书人,如何不知顺逆?钱谦益先生作为东林党之首,说话自然有理有据。前朝就是前朝,你又何必抱残守缺,岂不闻吴敬梓诗中写道,“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百代兴亡朝复暮,江风吹倒前朝树。”
知县转头就走。这官做得真是憋屈。十年寒窗苦,好不容易当了一个县官,现在连正统性都让人怀疑。
杨鹤目睹了眼前的一幕,心中暗暗摇头。朝廷衮衮诸公和钱谦益论战,简直就是一个败笔。要不了多久?他这个三边总督,恐怕也要被别人加上前明朝三个字。
吴光磊出了人才大厅,来到广场。
侄子吴松迎了上来,“叔叔,可曾有好去处?”
吴光磊晃了晃派遣证,“去川沙镇小学担任语文老师。吃公家饭的。”
“如今叔叔也有身份的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吴淞说道,随后疑惑的问,“可是我听说前明朝的官员依旧担任上海县县令,叔叔如果不破费一些,当地的那个鸟知县恐怕会找你的不是。”
“前明朝的官员算什么鸟?”吴光磊爆了粗口,“你以为这是在河南吗?如今的江南,表面上还是朱家的天下,内里上早就属于华夏朝。我去的川沙镇小学,乃是华夏朝的免费义务教育学校。乡绅、官员、百姓,对此都非常的支持。至于那个上海县令,不过是庙里的泥菩萨,自身难保。华夏朝还能够允许他们在原来的位置上,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若是我,早将他们打发出去。”
吴松挠挠头,“叔叔,我是否可以去学校读几年书?”
吴光磊笑道,”有何不可?虽然说你的年龄偏大一些,但读多读些书总没有坏处。”
川沙镇小学,每个年级有十多个班,学生绝大部分是松江纺织局旗下的纺织企业职工子女。
整个川沙镇,汇集了50多家以纺织有关的国有或集体企业,从业人员近十万人,如果再加上职工家属,人数达六七十万之多,现在,将川沙镇城称为纺织城也不为过。
华夏工业局开发的珍妮纺纱机、蒸汽纺纱机、蒸汽织布机,引发了东方帝国规模空前的棉花及纺织工业革命。
松江特区以及苏州、湖州一带,已经成为世界的规模最大的毛纺织、棉纺织业生产基地之一。
在沪宁杭金三角一带,单是华夏军政委员会旗下大型的国有纺织企业、集体纺织企业就有两百多家。
另外在各个村落、城镇,还分布着很大量的私有手工工场、家庭工场。
家庭工场的规模很小,投资不多,一个妇女加上一台织机,就可以独立生产。在另一个时空的20世纪70年代北方农村,还可以见到那种木制的手工织布机。
规模大一些的家庭工场,有几台织机,往往是一家人共同上阵。
再大一些的私有手工工场,则需要雇纺织工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机户出资,机工出力模式。
钱谦益在他的考察报告中写道,“乡村纺织,尤尚精致,农暇之时,所出布匹,日以万计,以织助耕,女红有力焉。”
妇女们主要是棉纺织业的主要从事者,也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而男人们则默默的退到幕后或者从事干脆自己学着纺纱织布。。
有了财权之后,女人们腰杆硬了,自然说话的气势大了很多。
川沙镇小女子马彩娥是一把纺织好手,家里头有五台珍妮纺纱机和一台水力织布机。
依靠着家庭工厂,马彩娥成了川沙镇有名的小富婆。
人民教师吴光磊同学参加工作之后不久,有幸被马富婆看中。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吴老师英雄救美,糊里糊涂的成了人家的老公。
几年之后,马彩娥一不小心说露了嘴,吴老师才知道自己被设了局。
不过那时候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想想老婆对自己的好,吴老师还是幸福的认栽。
别看吴同学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叱咤风云,挥斥方遒,回到家之后,被老婆马彩娥整天被训得服服帖帖,“下班之后不要乱跑,赶快回家,老老实实在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做一名光荣的家庭妇男,没什么丢人的。”
吴光磊嗫嚅道,“在我们老家河南,男人从来都不做家务。”起身拿起一根树枝,做要打人状。,
“怎么还不服?”当家女人瞪眼看着男人,“要不要我找你们的领导去?这是在江南,是华夏朝的地盘,你要搞清楚哦。委员长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为此还制定了《妇女儿童保护法》,你要是不怕专政的铁拳,打我一下试试。”
于是乎,吴光磊同学像受气的小媳妇那样,扔下树枝,乖乖的抱着孩子去买菜割肉,准备给自家女人弄最好吃的。
据说,松江的男人会做家务、怕老婆的好传统,就是从300年前开始。
家里的棉布积攒到了一定数量,当家女人马彩娥会把劳动成果装上小船,去位于川沙镇中心的松江纺织局收购站销售。
纺织局给的收购价格总是高于行商很多,而且给的全是明晃晃的华夏币。
华夏币在小袋子里叮叮当当作响,马彩娥的心里美滋滋的。
抱个大树好乘凉,华夏纺织局就是她能依靠的大树。
“马大姐,这是给您的,十斤华夏粮票\二斤肉票、一斤油票、一斤盐票。你收好。”收购站的工作人员把几张票证递给吴彩娥、
“谢谢侬。”马彩娥脸上乐开了花。凭借这些票证,这位当家女人就可以从华夏供销社以远远低于市场的价格,购买所需的物资。
如果你不是华夏纺织局旗下的纺织商户,也意味着你得不到华夏粮食局的粮票,没有粮票,你就买不到从国外进口的各种廉价的粮食。
更重要的是,只要当家女人加入了华夏纺织局控制的纺织协会,她们纺织出来的布,就不用向大明朝交纳一毛钱赋税,而且可以得到商业上的保护。
川沙镇欺行霸市的那些行商,就曾经因为对那些小纺织户强买强卖,被松江特区警务局抓去以后,直接送往南洋群岛,接受劳动改造,给帝国的边疆建设添砖加瓦,终生不得返回大陆。
当然,如果你有足够的实力,也可以不加入华夏纺织协会,不将产品卖给华夏纺织局。
很多内地的商家不愿被华夏纺织局兼并,而是凭借自己的销售渠道,开拓大明朝内地以及中亚一带的市场,倒也赚去了不少的银子。
这样做的好处是,企业比较自由,没有婆婆管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不过缺点也很明显,那些非签约商家,将不能从华夏自由贸易区,获得廉价的印度棉花。它们纺织出来的棉布,将不能通过松江自由贸易区进行外销,只能通过其他渠道销售。而且要接受行商和衙门的盘剥,还要缴纳沉重的田赋。
你有官府背景,可以免征各种赋税,官府和行商自然对你不能奈何,但是华夏纺织局却可以用经济手段来制裁你。
随着华夏现代化纺织企业规模越来越大,纺织品的价格越来越低。那些家庭作坊在大工业的冲击下,越发无利可图,而纷纷破产。最后在松江纺织局的感召下,那些纺织工人,应聘到国有或者集体纺织厂,成了一名光荣的纺织工。
结果不到一年时间,华夏纺织局就控制了长江三角洲一带八成以上的纺织企业和纺织工人。
大半个江南的纺织行业,都在给华夏纺织局打工。
尤其是那些普通家庭,去国有纺织企业做工,已经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方式,也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方式。
时间一长,松江市民形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马彩娥习惯的把那些不用票证买东西的人称为乡巴佬或者是乡下人。哪怕你是王公大臣、达官显贵,也很可能被松江特区的小市民说上一句,“你这个乡下人,不要在松江搞事情哦。”
秉笔太监曹化淳奉旨来到松江,因为无意中用脚踩了川沙镇码头装卸工的鞋子而没有道歉,被码头工人围堵,“乡下人,懂不懂规矩?连个道歉的话都不说,你爸妈没有教你吗?”
曹化淳气得面红耳赤,他哪里受过如此侮辱?“尔等大胆,我乃大明朝堂堂的天使,还不快快跪下认罪,否则小心你们的狗头。”
“乡下人,你可要搞清楚,这里是松江,不是你们乡下。”马彩娥恰好路过,也给码头工人帮腔。大家都是松江人,就要帮人不帮理。
“京师也算乡下?”曹化淳有些糊涂了。
“当然算乡下。”马彩娥一口吴语软侬,“就是皇帝老子来这里,也是乡巴佬。”
高一功听说此事后前来码头解围,“对不起啊,曹公公。松江市民喜欢把外地人都称为乡巴佬,都已经习惯了,绝对没有恶意,所以你不要给他们一般见识。”
权势熏天的大太监曹化淳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