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路上,避开所有的镜子,因为他不想看到自己。
他叫林晓丁,是一个不喜欢镜子的男人。
“老板,来杯,呃酒吧”看了看菜单,晓丁紧张的点了杯酒,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好的,小哥,来点什么,龙舌兰?威士忌?还是玛格丽特?”调酒师礼貌的说。“要不试试本店特调的天空之城,保证你爱上它”
“嗯,好吧”晓丁紧张的回答,对于今天来酒吧喝酒,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他那里知道这么多听不懂的名字,在他的世界里,酒只有白的和红的,只知道二锅头和长城干红。
在这个放着电音的酒吧里,林晓丁呆呆的坐在那里,他感觉自己是孤独的,不会抽烟喝酒,没进过酒吧网吧,没打过架,没谈过恋爱,甚至不接触游戏,在这个23岁的年龄,他成了大部分同龄人眼里的2333。
“小哥,你的天空之城”服务员彬彬有礼的把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摆在晓丁面前。
淡蓝色的液体在三角形的杯子里起伏,摇晃,像是不可分割的大海被倒在了这个方圆的杯子里,随着世界做着它摇晃的本职工作。
晓丁呆呆的看着酒杯,他的嘴唇慢慢变干,他不想把他贴在一块的嘴巴重新打开,却又想像一个有故事的人一样品尝这一杯酒。
他拿起酒杯,把杯沿贴在他的下嘴唇,然后起伏的液体慢慢打湿他的唇,他喝了第一口酒。
苦涩,又带着淡淡的酒味,在最后的收味有着转瞬即逝的果香,然后所有味道消失,只留下品尝过的记忆。
晓丁皱了下眉头,酒不想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喝。
但他还是把杯子里所剩无几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拍了一张皱巴巴的红色钞票在吧台上面,在服务员找他前之前,转身,挤过拥挤的人群,低头离开。
今天,是他的生命里无数平凡日子里的一天。
回到家,打开那盏有些闪烁的老旧灯泡,晓丁坐在木椅子上面。
他的目光呆滞却又带着深沉,看着面前倒盖在桌子上面的照片。
颤颤巍巍的手翻开了照片,笑面如花的女孩子站在照片上面,给任何一个看照片的人一个最美的微笑。
男人啊,最怕在你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一个你想保护一生的人。
晓丁快忘了她叫什么名字,历史的长河里,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记住,至少在一次失眠之后,他就慢慢开始忘记她的名字了。
晓丁什么都没有,连一句莫欺少年穷都不敢大声说出来,他认为自己不能拖累她,她最美好的年纪应该去认识更完美的人。
所以,在毕业前的每一天,他都放弃了表白的念头。
直到毕业,他才开始认为终于不用再找什么牵强的话题来接近她了,不用日日夜夜在纠结和矫情之间辗转反侧了。
但是喜欢终究还是归咎于喜欢,只要喜欢,不论他找什么理由去转移注意力,在过后,他还是喜欢她。
“算了,命吧大概”晓丁把照片重新盖上,他始终都认为自己是要孤独一辈子的人,他唯唯缩缩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自卑与害怕充斥着他的整个世界,没有勇气自信,挺起胸膛也不过是为了伸个懒腰。
他靠在沙发上面,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台电视,与他作伴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灯泡和压在茶几下面的照片罢了。
打开电视,换台,换台,换台,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他了。
他在电视上面看了会电影,叫做我的机器人女友,他捂着嘴巴哭了。
你的拳头比谁都硬,却只是为了保护他。
他喜欢这种人造生命,他喜欢静静的看着他们,希望能从他们的眼神里面看到他们的过去,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夜里是否也会流泪。
机器人是可怜的,他们会把一切喜怒哀乐都放在编程的最深处,然后等待机器老旧死亡也不予说出。
所以,晓丁爱的不过是一个能够陪伴自己,没有背叛可能的东西。
他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还是决定去厕所洗把脸。
“你好?”就在他洗脸的时候,他的耳边一声悦耳的女声。
“谁啊!”晓丁吓的一把坐在地上“鬼,鬼啊!”
“我叫安优啊!”声音还是传出来,不过没有看到人。
“鬼,鬼啊!”晓丁吓的要跑出去。
“别跑啊!我不是什么怪物,我只是一个困在镜子里的人”安优急忙说
晓丁疑惑的转身,镜子里面,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里面。
她有一头短发,皎洁的眼睛,简简单单的T桖,就像晓丁照镜子一眼出现在镜子里。
可晓丁的影像没有出现在镜子里。
“不好意思,我看你从来不用镜子,就把镜子霸占了”安优绕着手指说。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晓丁说,他尽量离镜子远一点,以免安优出来杀他。
“因为你家人少,有镜子”安优回答“我也是一个女孩子,总不可能让我呆在空荡荡的镜子场里面吧,我怕鬼啊!”
晓丁不厚道的笑了。
“就是说你不能出来咯?”晓丁说。
“是啊!”安优气的闭上眼睛砸着镜子“我的家族被人下诅咒了,也不知道是那个天杀的女巫把我们家族的人都关到镜子里面来了!”
“那你们不是不能繁衍后代了”晓丁挠挠头。
“这个比较尴尬,但我们除了在镜子里面生活以外其他都和正常人一样”安优说。
“那……”晓丁还想说什么,被安优打断了。
“好了”安优说“不要再问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可以说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我是说你就这样赖在我家不走吗?”晓丁问“那你得交房租啊”
“你认为我有钱吗?”安优一掏口袋,里面空荡荡的。
“那你怎么活这么久的?”晓丁一脸惊讶
“跑到餐厅里的镜子里面吓人”安优说“然后让他们把菜端到镜子前面,我就能在镜子里面吃了。”
“果然”晓丁苦笑“还是扮演鬼的角色”
“别这样好吧”安优也很无奈“我只是一个困在镜子里的人,肯定不能用你们平时是规矩束缚我好吧”
“那你还是得交房租啊,不然我家镜子给你白住啊!”晓丁说,虽然安优是不错,但是自己家里多一个摸不着的人总觉得怪怪的。
“那我教你把妹吧!”安优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点子“你不是喜欢那个叫什么尾野真什么,每天睡觉前都喊她的名字,还喊的要死要死的”
“你还看我睡觉!?”晓丁震惊,难道自己就一直活在安优的监控之下吗?
“我有的时候想看风景,就会到窗户那边去”安优说,然后大喊“不要转移话题!我帮你交到女朋友!然后你让我住,可以吧”
“算了吧”晓丁说“你就住这吧,没人拦着你”
然后,不理会安优,失落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
他鼓起勇气和安优开玩笑,直到安优说出那三个字。
他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担心找不到他爱,而且爱他的人了,他的自卑让他逃离了安优,不论安优在窗户上面怎么喊叫,他都不予理会,自己哭的埋到了被子里,也不愿意和安优聊聊天。
“喂,不要女朋友,男朋友也好啊”安优说
晓丁哭的更伤心了。
“你要不嫌弃,我做你女朋友嘛!”安优好像豁出去了一样,对着晓丁说。
“你又不是真实的!”晓丁大骂一句“出去啊!”
安优沉默了,这句话戳到她痛处了,她也有爱情,为什么镜子里的人就不能有爱情?
她的初恋对她感到新鲜,她的前任只是喜欢她的脸,而她却把每一段感情当真,最后换来一句“你只不过生活在镜子里”然后就分开了,任她走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用。
她抱着自己,坐在镜子里面,她也想到镜子外面,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在父亲转身离开的瞬间,燃烧自己的生命,冲出镜子抱住他。
可安优并没有真正爱上一个人,所以她走不出来。
其实她和晓丁是一类人,晓丁是不敢去找寻爱情,而她,是渴望爱情,只有真爱能够拯救两个人。
“对不起”晓丁走进厕所“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你说的很对”安优无所谓的说“我不过是住在镜子里罢了”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我的房间腾出来”晓丁说“我住沙发就好了”
“那我应该怎么……”
“你就住着吧,反正我每天回家睡个觉就好了”晓丁说“我等会出去,你要吃什么吗?”
“带茶回来可以吗?”安优说。
“可以”晓丁点点头“自己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晓丁出门了。
安优闪到了窗户那边,看着晓丁落寞的背影,一个真正的人,也要为了生活而奔波。
晓丁是个写小说的,现在出去买些生活必需品,随便取个钱罢了,他说的在家里睡觉,只不过是指他每天都要熬夜罢了。
安优很无聊,其实她在这里才住了几天,刚来的时候以为又是一个没人住的房子,没想到是晓丁从来不照镜子罢了。
家里的镜子很少,所以安优移动的地方不多。
她又闪了一下,这次,是房子里的储物间。
“她女朋友还挺好看的”安优看到阳光洒进储物间,落满灰尘的镜子面前,是一张照片,照片上面的女孩子只有侧颜,但是也挡不住她的美。
“怪不得他不要女朋友”安优说,不过转念一想,晓丁应该是单身吧。
“原来是为情所困啊!”安优拍手,为自己的机智击掌。
她那里知道,晓丁的自卑就像她的限制一样,如影随形。
而晓丁,从来也不知道女朋友是个什么东西。
在储物间呆了一会,没什么东西,除了一个擦的干干净净的人偶以外,剩下的所有东西都落满了灰尘。
人偶不漂亮,是一个有些破碎的人偶,在人偶的木头大腿上面,还有几道刀痕,可能是晓丁划的,也可能是出厂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安优呆了一会,没什么意思,便回到窗户上面看风景了。
看日头从最高点像抛物线一样慢慢落下,晓丁还是没有回来。
她发现这种等待有点像是妻子在等待下班的丈夫,而实际上,她只是无聊罢了。
“回来了”
一个小时后,晓丁转开了家门的锁,然后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
安优早就回到厕所的镜子里睡着了,只有那里的镜子大一点,她可以倦着身子睡觉。
“安优”晓丁低着头喊
没有回应,一切都回到了什么也没有的状态。
晓丁到厕所一看,没有人。
他好像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罢了,其实一切都不存在,那里会有什么在镜子里的人,骗人的罢了。
实际上只是安优睡着了没人能看见罢了。
晓丁失落的回到房间,安优说带茶回来,他便跑了茶店,带了各种的茶。
安优在他的房间住,他便定制了大型的玻璃。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都是些徒劳罢了,没有安优,只有林晓丁,守着空荡荡的屋子,和那个在储物间里的人偶。
他开了储物间的门,拿出那个比他矮一点的人偶。
人偶叫做阿尔法,是一个被改造成为杀人武器的女孩,她醒过来之后不断的用自己零散的记忆拼凑自己的身体,最后却只能复原出一个人偶的模样。
抱着面无表情的人偶,晓丁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绝望,他抱着她,不愿意分开,她是晓丁真实当中唯一的寄托。
他会去心疼这个女孩,尽管他知道这只不过是某个和他一样的作家虚构出来的故事,可他还是深信这一切,就像有人爱上他书里的人一样。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精神寄托,不论那是什么,它能指引我们,让我们不再疯狂,让我们沉稳,让我们去面对这个世界。
“我是不是打扰了?”安优困倦的声音在晓丁耳后响起,颇有抓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