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熙三十年,南辰三殿下谢博琰侧房纳妾,小妾名,叶青伊。
这段话本来只是史书中轻飘飘的一句,江不允从来没有想到过,即便是后来遇见谢博琰,然后又爱上谢博琰,最后嫁给谢博琰,江不允都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码事,而今日不知为何,或许是刚好那一丝凉风吹入江不允的脖颈间,又或许是刚好那颗星星落在了江不允的头顶,总之,江不允走在路上,这句话在自己关于自己所看过的史书中的一大段一大段话中异常清晰地出现了。
“叶青伊?”江不允喃喃自语。
这个叶青伊是谁?又是怎样出现在谢博琰身边的?江不允继续朝霁华苑走去,却是满脑子都萦绕着这三个字,像是突然有东西生生地扼住了江不允的喉咙一样,令江不允在夜间瑟瑟的凉风中有点透不过气。
江不允想着,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一定要在这个叶青伊出现之前,将谢博琰为何要纳她妾的事情搞清楚,江不允还是叫来了西池。
“夫人,何事?”西池问道。
“那天让你去办的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江不允没有转头看西池,而是直直地盯着窗外的景象,语气异常平静。
西池将信抽出,双手递向江不允:“夫人,西池已经将这些事都办妥了。”江不允知道西池办事的能力绝对很强,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地将这么隐秘且牵扯众多的事做好。
西池见江不允没有回应,才抬起头来,江不允正盯着自己。
西池其实没有做多少,只不过是要收集一点柳家帮助一些太子党的人办了一些事的证据而已,太子党的人目前都是残余孽党,走到哪里都被人评头论足,大多数都被谢离飞处理,发配边疆或者全家贬作平民之类的,即便是有几个所做之事稍微轻一点的,侥幸留住性命,又侥幸留在皇宫之间,待在原来职位上的,也是处处受排挤,不敢多出一言。
西池决定从这一部分人下手,西池先做了一个大致地排查,找出了一些本身立场就不是很坚定,经常墙头草一样左摇右摆的人,然后又筛选了几个可以方便自己登门拜访,有趋势像自己这边示好讨好或者直接倒戈的人,最后锁定了那么几个人,西池根据这些信息,很快地找到了原太子党,韩知府。
西池的登门拜访,令韩知府上上下下都躁动起来,要知道,自从原太子被废之后,韩知府被人冷落多时,早就有意向重新找一个靠山,西池是谁,江家大小姐霁华夫人的侍女,这霁华夫人还是三殿下的妻子,韩知府想着自己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忠心和决心。
“韩知府?”西池坐在客座上,上下打量了这韩知府一番,韩知府也不敢往主座上坐,虽然在职位条例地位都分明的南辰,身份很能决定事情,按理说一个小小的侍女,根本都不够韩知府亲自接见的,但是反正自己也算是一个废棋了,哪里还管的上这些有用没用的条例,韩知府便笑呵呵地弯着腰恭迎西池坐下,自己又坐在了西池对面的另一个客座上,意在表示自己和西池平级。
西池倒没有多大的想法,也没有多在意这件事,只知道自己前来拜访是不合规矩的,只想开门见山地问道:“韩知府原来是跟着原太子的吧?”
韩知府一愣,脸立马就白了,急忙将手身在自己的脸前,脸色慌张地挥挥手,连说几声:“不不不,西池姑娘说笑了。”西池没有说话,继续盯着韩知府,韩知府额间的细汗便细密地冒了出来,接着汇成一股流了下来,韩知府心中一边揣摩着,这代表着霁华夫人和三殿下的侍女,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意图来的,难不成是来诈自己的?韩知府在西池如炬的目光下,只得艰难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西池这才冷笑一声,继续追问道:“那韩知府作为追随原太子的人,自然是知道一些原太子党内部的一些事情了?”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是句句肯定。,西池在来之前做了扎实的功课,这个韩知府,不仅是个原太子党,而且还是跟着当初原太子的心腹,算是心腹的心腹,所以有很多内部的事,作为不怎么起眼的韩知府,知道的倒是不比别人少。
这个韩知府下意识地就要摆摆手否认,却是在西池的注视下,还是叹口气,承认了,此时的韩知府已经是脸色惨白,心理防线接近崩溃。
西池哈哈大笑几声,试图缓和韩知府的紧张:“看来韩知府还是有一些实力的哈!”虽是讽刺,却已不如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西池继续追问道:“那韩知府,应该是知道嘉熙二十七年,南方发洪水之时,朝廷中拨下去的官银,是原太子党的人负责操纵,克扣掉了一半,以致使灾民没有得到足够的救济,而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这件事情吧?”
西池脸上仍然带着明显的笑,问出来的事情却每个字词都直击韩知府。
韩知府一个哆嗦,竟双腿一软跪在了西池面前,西池猛地一拍椅把,站起身来,向后退一步,又向左移一步,刚好站偏过韩知府下跪的朝向。整个动作流畅自如又很迅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提前安排好的,但是西池却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自己从出生被遗弃,又被江不允所救,无论自己多擅长于琴棋书画,多擅长于舞刀弄剑,多擅长于攻心,西池扮演的一直都是一个侍女的角色,哪里有人朝着自己下跪过?西池自然是不敢受这一跪的,更何况,自己的对面,就算是原太子党留下的残党余孽,就算确实是做了很多坏事的渣滓,但毕竟还是一个半大不小的知府。
韩知府最怕的便是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是韩知府全力参与过的,而且造成的后果,横尸遍野,确实是很惨烈。
“西池姑娘,西池姑娘啊。”带着浓重的哭腔,以及强烈地求饶意味,韩知府心一横,想着反正自己现在已经这样了,脑袋还在脖子上已是万幸,哪里还求得要什么尊严,竟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韩知府,您好歹是朝廷里的知府,给西池这样一个侍女下跪,实在是有辱身份啊。”西池说道,语气中却仍是讽刺的味道。
看着韩知府求饶的样子,西池用极为魅惑,指引性极强地声音,走到韩知府面前,半蹲下来,刚好和韩知府对视,西池沉下嗓音:“现在呢,如果韩知府愿意配合霁华夫人,便可以继续待在这个官位上,继续领着俸禄,继续……活着。”最后的一个词语,西池故意拉长了语调,做足了铺垫说的,而且咬字极重,落在韩知府的脑子中,简直就是‘嗡’的一声。接着响起了炸雷一般,韩知府哪里还顾得上思考其他的事情,立马将头点德如拨浪鼓似的,像是有巨大的决心:“配合配合,下官一定尽力配合。”
西池很满意自己制造的这种效果,笑着站起身来:“其实也没什么,霁华夫人不过是有几个问题要问韩知府韩大人。”
“霁华夫人想问下官什么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不等西池的话音落地,韩知府便依旧趴在地上,向前挪了挪,瞪大了眼睛急切地说道。
“这倒不必,韩知府只管说实话便是了。”西池问道,“听说发洪那件事,柳家也有些许的参与啊。”
“柳家?”韩知府很显然地,没有想到西池会问柳家的事情,韩知府顿了一下,这一顿,被西池看在眼中,趁韩知府顿的那一下,西池很快地假装咳嗽几声,令韩知府心里一惊,也不敢多想,只是点点头说道:“是的,是的!”
“那柳家,到底做了些什么?”西池继续问。
韩知府犹豫着,自己对原太子倒是不抱任何幻想了,已经是日落西山,整个原太子党都覆灭了,所以说一点太子的不为人知的所做坏事,倒是可以,可柳家,权高位重不说,很有权势,更何况还是一个曾经辉煌,现在依旧辉煌,未来会更为辉煌的家族,自己今天说了这些话,应付了霁华夫人这边,不一定能躲得过柳家这边。
韩知府像是被两股势力想逼着到了一个夹缝,根本没有办法去做出自己的抉择。
西池自然知道韩知府在想什么,也知道韩知府的顾虑,便补充着说了一句:“韩知府,今日西池来找韩知府之事,和韩知府所谈的话,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韩知府大可放心,也不必再纠结其他事情。”西池既然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一步,韩知府还能在说什么呢?当时是想着,先把眼前的人对付了再说,更何况,霁华夫人的手段,在宫内外都是闻名的,柳家对霁华夫人,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
韩知府牙一咬,就当是拿命这么再赌一把了。
韩知府本来紧紧抿着的嘴松了下来,深呼吸一口,然后抬头看向西池,语气也平复了不少:“西池姑娘说的没错,不过柳家聪明得很,没有直接去参加这件事情。”
当年,也就是嘉熙二十七年,南方发洪水,嘉熙很重视这个事情,急忙从国库里拨了好多的官银,送往南方提供建设资金。原太子以及所领导的太子党觉得此事有利可图,便想着从江湖上找一些去劫这其中的一批官银,又交代了从上往下,官银所要经手的个州县的长官,一层层克扣了些。
而柳家,这些过程几乎都参与了,却是每一件事都在外围。先是,江湖上的找的那些小混混,自然不是白给做事的,给那些小混混的钱,便是柳家提供了一部分,这还不算,那些个州县的长官中,有一部分是柳家的人,或者柳家的亲信,克扣得自然比较顺利。
柳家,便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韩知府说完事情的经过,又跪趴在地上,连连求饶:“西池姑娘!西池姑娘!这便是所有的事情的额经过了!下官可是一点虚假话都没有带啊!还望西池姑娘在霁华夫人面前说点下官的好话,以后若是有什么霁华夫人需要的,还是来找下官,下官能办的,一定尽全力去办!”这一连串的求饶,就像站在面前的西池不是一个侍女,而是一个青天大老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