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时还没等西池说完这句话,便迅速地坐起身来,伸手扣上西池的后脑勺,将西池的脑袋向自己的方向摁下来,闭上眼睛寻找着西池的嘴唇,然后狠狠地吻了上去,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短暂到令西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西池瞪大眼睛看着谢青时,谢青时舔舔嘴唇,问道:“没有发生过,就像这样的,都没有发生过吗?”
说完谢青时又在手上加力,想要再吻西池,西池却咬着嘴唇,在谢青时已经就要吻上自己的时候,将谢青时的手狠狠别开,然后迅速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般看着坐在地上的谢青时,一字一句道:“七殿下,自重。”一边说着一边退后几步,却在要转身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回看着谢青时道:“这一次之后,怕是再无下一次了。”这才贪婪般地紧紧盯着谢青时,又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向宴席的方向走去。
谢青时看着那个方才还在自己身边,还残留下温度的人,刺客却在决绝地背对着自己离开,谢青时苦笑一声,将手垂了下来,这一次之后,恐怕是真的没有下一次了,谢青时抑制了自己从心底翻涌起的巨大绝望和无奈,勉强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
只是,只能看到背影的谢青时,不知道走在前面的这个叫西池的女孩,已经流了她这辈子,最痛的眼泪,满脸都是泪痕,止都止不住。
不过现在是在外面,周围也没有人,西池终于不用担心别人看到自己伤心流泪的样子,终于不用再抑制自己,便在一个拐角处蹲了下来,紧紧地抱着自己,放声痛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遭受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无助。
七殿下,记得前日你问西池,说嘉熙三十年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西池当时回答你还没有想好,但现在西池知道了,管他是嘉熙几年,西池最想做的事,便是看着你幸福。
像是一种奇妙的感知,天上竟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西池脸上,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倒是看不出西池的痛哭,西池在雨中哭的更加放肆了。
大宴整整持续了一夜,通宵的狂欢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愁,这便是这个皇宫之中最大的舞台,总有人活着,也总有人在日渐消磨的时光中老区死去。
嘉熙二十九年就这么戏剧性地结束了,嘉熙三十年就这么来了。
江不允感到猝不及防,楚闻天也感到猝不及防。
楚闻天在塞北的大漠。
其实楚闻天早就想来大漠看一看,别人口中的苍莽是怎样一种美,直到来了大漠,才知道为什么塞北被江湖中人称之为‘有去无回’之地。
不是因为这里藏龙卧虎,鱼龙混杂,而是因为当你置身于沙漠中的狂风之中,看着迷蒙蒙的一片,你会想起自己在江湖中漂泊的这前半生,甚至是整整一生。
楚闻天住在塞北最大的客栈中,明明是人员混杂,江湖中人来来往往的歇脚处,事整个江湖中有名的客栈,其中的从老板娘到小二到客人,各个身怀绝技,不可斗量,却偏偏名唤沉香居这么一个听起来浓脂艳粉的名字。
但江湖上传闻这个客栈名唤沉香居的原因是,那个人称“夜七娘”的老板娘,本名唤作沉香,不过这都是江湖中一些揣测罢了,楚闻天入住的时候,只知道收起自己一身的锋芒,安稳地吃饭睡觉,不给自己招惹麻烦。
因着今日是正日,即便是大漠中环境条件恶劣,夜七娘仍是动用自己的势力抢了些官银什么的,给客栈填了些过节日的气氛。
正日的夜宴,无论是在皇宫之中,还是在这样一个江湖客栈之中,都是一样盛大而热闹的。所有的客人都在纵情放歌,与舞女一起站在堂中扭动着,大声叫嚣着。
只有楚闻天与这些人格格不入。
楚闻天端坐在堂中坐席的一隅,安安静静地斟酒,喝酒,再斟酒,再喝酒,仿佛只会坐着几个动作而已。
于是这样特别的楚闻天,在热闹的人群中显得特别刺眼,夜七娘很快注意到楚闻天,正巧身边的一个舞女笑着打趣:“原来也有人,在沉香居里都这样端着啊,像一座冰山一样坐在那里,不知道夜七娘有没有本事上去点燃他呢?”说着挑眉望向夜七娘,夜七娘豪爽地哈哈一笑,转身让小二端来一壶酒,提着便朝楚闻天的额方向走过去。
身后的几个舞女一边喝着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夜七娘。
“这位大侠是一个人啊?”楚闻天正在喝不知道第几杯酒,突然感觉自己的后背一暖,便皱眉侧头,居然看到了女子垂下来的发丝,楚闻天下意识地就要抽剑,身后的女子伸出手来,硬生生地拦住楚闻天要抬起的胳膊,又很轻易地朝里一推,将剑收入剑鞘之中。
楚闻天暗暗赞叹这个女子的内力深厚至此。
“怎么,大侠难不成还想抽剑和我这个小女子打一场?”夜七娘一边说着,一边拿手顺着楚闻天的肩滑下来,一直滑到覆上楚闻天的手。
楚闻天这才看清了女子:“原来是夜七娘,恕楚某鲁莽了。”夜七娘这个称号,不知道是谁先叫起来的,但在江湖上却是有着鼎鼎大名,据说武功极高,却不轻易展露,这个楚闻天刚刚也领教过了,夜七娘一直在大漠之中经营着这家沉香居,不曾参与江湖争斗,却是处处有此人的传说,在楚闻天的印象中,一直是风华绝代的奇女子。
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夜七娘有一双极为魅惑人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样忽忽地扇着,目光流转不见杀气却是满目的柔情,下颌线条很是优美,整张脸小巧又精致,若是不知这就是夜七娘,楚闻天还以为是哪家的美艳千金。
“哪里哪里。”夜七娘嬉笑着问道,“楚某?可是江湖上闻名的楚闻天楚大侠?小女子可是久闻楚大侠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楚闻天朝夜七娘抱抱拳:“七娘盛赞了。”
夜七娘款款坐到楚闻天的身旁,为楚闻天斟酒;“今日是正日,明天可就是嘉熙三十年了,不知楚大侠有何想法?”
“想法?向我们这种混迹江湖的人,哪有什么长远的想法,不过就是拿着钱做着事,得过且过罢了。”楚闻天和夜七娘碰碰杯,说道。
夜七娘自然知道这些江湖中人的想法,千篇一律的厌世,于是爽朗地笑笑:“楚大侠说笑了。”
楚闻天自然知道夜七娘是在寒暄,便只是喝酒,没有说话,夜七娘见状,又挥手叫小二上了一壶酒:“七娘听闻的楚大侠,在江湖上可是以放荡不羁出名的,这么热闹的宴上,楚大侠却甘愿独自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难不成,是楚大侠心中有事?”
夜七娘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楚闻天心口的位置,又挑起眉笑得妩媚。
心中有事?能有什么事?我楚闻天这么多年来心中什么时候挂念过事?楚闻天想摆摆手否定,却是硬生生地将手悬在了空中,又放下,说是心无牵挂,但细想起来,却是有很多自己牵挂着的东西,比如青伊,比如江不允,比如那个叫昕昕的女孩,嘉熙二十九年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年份,总是令所有人毫不自知地就陷入到完全挣脱不出来的漩涡之中。
察觉到楚闻天的犹豫,夜七娘了然似的点点头,又举起杯来对着楚闻天:“看来楚大侠还真是心中有人啊。”
楚闻天没有作答,而是和夜七娘喝下了这一杯酒,然后站起身来弹了弹衣服,拿起放在座位旁边的剑,对夜七娘轻微地玩了一下腰:“谢谢夜七娘请得这壶酒了,楚某有点困了,先上楼去睡觉了。”
夜七娘撅起小嘴,不满似的看着楚闻天:“哎呀,别这么着急睡觉嘛,再怎么说今日也是正日,你看别的客人都载歌载舞的狂欢着,楚大侠就这么不想和我们一起?”
“七娘说笑了,楚某不过是近几日匆忙赶路而来,一路奔波很是乏累,所以想去睡觉了而已。”楚闻天说着便转过身去,向楼上走去。
夜七娘也跟着站起身来,正要张嘴说什么,却见楚闻天已经转身要离开了,便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夜七娘拿起摆在楚闻天桌子上,还没有喝完的酒,回到了方才那一群舞女中间,带头的舞女笑着搭上夜七娘的肩:“怎么,七娘这是失手了啊?”围在周围的舞女也都哈哈地笑着。
夜七娘长长地叹口气:“没想到这位大侠有点不解风情,竟然说一路奔波乏累了,便上去睡了。”
“看来,还是我们夜七娘魅力不够啊。”身边的舞女在继续调笑着,夜七娘却一边招呼着客人们一边喝着酒,却在不经意间像楚闻天上楼的那个楼梯口望了一眼,嘴角浮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楚闻天回到房间,本就累了,便没有点灯,将门关上,又将手中的剑放到枕头旁边,便准备脱衣就寝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