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允缓缓地站了起来,微笑着收拾了收拾自己不整的衣服和凌乱的发丝,这个时候的江不允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的人屏着呼吸地盯着,江不允后退两步,朝着一脸震惊怒不可遏的嘉熙皇上,微微地俯下身子,作了一个揖,声音尖细婉转,清凌凌地响彻了整个大堂:“臣妾,江不允,谢父皇赏。”一字一顿,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摁进人的心中一样,跟随着心跳的节奏,硬生生地是乱了。
江不允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一眼就在身边的谢博琰。
江不允转身朝大堂外面走着,这几个侍卫在江不允走到大堂正中央的时候,才纷纷回过神来,急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尽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
今日因为是谢离飞德的生日宴,所以江不允穿的格外的正式和华丽。江不允朝着穿过大堂的门洒进来的阳光走去,整个身上都金灿灿的,仿佛是散发着光芒。江不允高傲地仰着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即便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依旧是目不斜视地走着,像是根本不屑他人的眼光与窃窃私语一样,这可是我江不允,与这个世界的势不两立,决不妥协。
江不允就这样走了出去,自己朝着省事房的方向走过去,身后跟着的侍卫,倒不像是押送自己的,反而像是自己的保镖,自己就像是终于打败了反派的黑道大佬一样,走的潇洒伟岸,江不允心中这样想,觉得即便是现在就要被嘉熙皇上一声令下挫骨扬灰,也是毫无遗憾了。
江不允是第一次进到省事房里面。
不得不说省事房真的是南辰,或者说这个时代中最令人恐惧的地方,凡是来过这里的人,都没有一个善终,所以省事房虽说是关皇亲国戚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比那些寻常的牢狱好多少。
江不允皱起眉头打量着这个,勉强可以称为是房间的地方,只是一个小隔间,一堆木柴堆成的,像是床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四个满了蜘蛛网的墙壁,地上满是灰尘,江不允只要走一步,就会感觉自己身边的灰尘扬起来,向着自己的口鼻喉冲来,另江不允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不得已地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江不允用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打量了一下,自己即将住下的房间,不知道要住多长时间的房间,或许,再出去的那个时候,谢博琰就已经娶了青伊了吧,西池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谢青时的小宝宝了吧,江不允苦笑一声,更或许,自己出不去了吧,直接走向那个历史上已经注定了的,挫骨扬灰的结局。
江不允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更何况现在的这一切,是江不允自己选择的,江不允并无怨念,江不允这个时候居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开心,心情甚是舒畅地坐在了木柴上面,房间外面有重兵把守,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江不允躺了下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衣服上沾染了灰尘和柴草,可是江不允就这样翻来覆去,却是没有睡去,而是忍不住想起了,现在大堂之中,该是怎样的一种状况,在自己突如其来地制造了这么一个大事,在谢离飞的生日宴上,在嘉熙皇上和那么多宾客的面前……
江不允走出大堂中的那一刻,嘉熙才深呼吸一口,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指,看着江不允丝毫没有害怕和后悔的坚定背影,嘉熙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清这个女孩儿,一个敢当众顶撞自己,违抗皇命的女孩儿,是有多么的勇敢,心中是有怎样一块儿绝对不可收到侵犯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又是什么支撑着这个女孩儿,哪怕是一个诛九族的命运都丝毫不会动摇呢?嘉熙心中烦闷又气愤,自己的威严在这么多宾客的面前受到了挑战,皇家的颜面何在?更何况,这个女孩儿,还是自己一直以来当作亲女儿疼爱的江不允,嘉熙终于是黑着脸起身,借龙体不适之辞离开了宴席。
嘉熙一走,整个大堂便开始了窃窃私语,像是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相互交谈谈论一样,谢博琰一直跪在嘉熙的脚边,即便是嘉熙离开了,谢博琰也没有动,谢博琰没有力气,脑袋一片空白,连思考的力气也终于是丧失了,刚才自己还牵着的江不允,刚才自己还能一扭头就看得到的江不允,终于是离开了消失了,省事房是什么地方,谢博琰最清楚不过了,谢博琰就这样一下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怕什么时候,突然漏了两拍。
谢博琰满心的自责,自己终究是不该这样对江不允,无论怎样,都不该的。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仿佛每一步都是偶然,然后将所有的热都送到了一个必然的结局,没有谁能够躲过,谢博琰自问,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在纳妾和江不允之间选择一个,自己会选择什么?谢博琰几乎是想都没有想,是江不允,自己这一生惟一一个深深爱着的离不开的女人,没有人可以代替江不允的位置,不仅仅是一个正房夫人的位置,还有在谢博琰心中的位置,一个可以共同面对风雨的妻子,一个可以分享心事的知己。
这其实是江不允一直想知道的,但是谢博琰也是这个时候,才把这个问题这样问自己。
只是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料到,没有想到,现在的矛盾,不是江不允与纳妾之间的选择,而是谢博琰自己,对于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对于青伊的愧疚辜负和江不允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观念之间的选择,终究是谢博琰自己和江不允之间的抉择。
那么自己应该选什么呢?
谢博琰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做出选择了,在荒山之上,谢博琰知道如果自己失去了这个叫江不允的女孩,那么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谢博琰宁愿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换江不允。
但是性命和孩子,终究不是一样的。
谢博琰终于是没能忍住,任凭自己,堂堂南辰三殿下,一个曾经叱诧战场立功无数铁骨铮铮的大将军,在大堂之上,难以抑制地留下了眼泪。
西池强打起精神,站了起来,走到大堂中,回到谢青时的身边,谢青时看着西池一步步走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西池,更何况现在自己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便是没有说话,只是牵过西池的手,两个人手心之中的温度契合的刚刚好,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西池和谢青时都知道了对方心中所想,西池抿着嘴,终于是在谢青时的身边,安下了心,她知道,谢青时是绝对不会让江不允掉脑袋的。
谢离飞比起众人,倒是平静了不少,本来就是命运,自己见过的命运难道还少吗?穿越而来的身不由己,在这个世界上依旧是身不由己,即便是江不允现在就离开这个世界,她也是开心的吧,谢离飞懂江不允,比任何人都懂,更何况谢离飞掐指一算,今年还不到江不允曾经告诉过自己的,史书上所记载的,江不允被挫骨扬灰的年份,所以这一次一定有惊无险,可以得到一个很好的解决的,就算没有,也一定不会有掉脑袋的事情。
谢离飞终于理解了为何江不允总是潇洒自在地,还是按照之前在现代那个样子活,原来是因为江不允知道,史书记载这四个字的份量,江不允心中有数,自然有恃无恐。用江不允的话来说,只要不是掉脑袋的大事,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
只是江不允面对命运这个东西,还是太天真了些。
是谁说,‘史书记载’这四个字,就一定代表了不可侵犯和不可更改,有时候史书记载的东西,未必是真的,未必是真相,未必是真的就发生过。
也是到了后来,到了很后的后来,江不允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当作是真理的“史书记载”不过是个最令人心疼的笑话,史书记载如此,又能怎样呢?原来最终还是自己走完了江不允的一生,原来江不允的一生,是这样的,是史书中没记载的,甚至是没有,被世人所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