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外面确实是在下雨。
毕竟春夏之交,雨水很多,但是大多都是淅淅沥沥的,却是一下就是连绵不绝的好几日。
谢博琰便是跪在这样的雨中,谢离飞有一件事没有说,便是谢博琰今早的时候,哪怕是他身体再好再见状,都受不了这样的跪着,终于是晕倒在了嘉熙书房的外面。
谢博琰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找父皇的,但是父皇以政事繁忙为由没有召见谢博琰,谢博琰其实是来之前便觉得父皇是不会接见自己的,所以就像是在来之前便做好了决定一样,直接跪在了书房的外面,把在书房外面站着的两个侍卫都吓了一跳,对视一眼,不敢再看谢博琰一眼。
谢博琰和谢青时终究是不一样的,谢博琰善武,曾经也是一名立下累累战功的大将军,心狠手辣,不曾为了谁下跪过,哪怕是小的时候自己的母妃被人陷害,也没有能让这样一个心狠又心冷的人,朝着那些妃子下跪,谢博琰是一个心中有坚韧天地的人,这两个侍卫还是第一次见谢博琰就这样为了自己的夫人,跪在了书房的外面。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跪下来的谢博琰挺直了自己的身子,轻声道:“父皇若是不答应儿臣,儿臣便一直跪在这里,直到父皇召见。”说的声音很轻,可是掷地有声,像是周围所有的空气都跟着凝固起来了一样。
谢博琰说到做到,一直跪在了书房外面,看着紧闭的房门,谢博琰想了很多,终于是稍稍静了下来,想了很多,比如与江不允初见的时候,在宫中,一个落水的小姑娘,谢博琰不过是举手之劳,却未曾想这个小姑娘瞪着眼睛不好意思地偷偷看自己,这个眼神谢博琰回味了很久,总是觉得江不允可爱。
还有后来在北池的求婚,大婚当日,婚后这么长时间的夫妻默契,谢博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被江不允套的这么牢,这个女人就好像有一种专门对付自己的魔力一样,让谢博琰根本没有办法去不想不在乎她。
可是她终究是走了,谢博琰能感觉得到,江不允当时毅然决然的神情,不仅仅是从身体的距离上离开了自己,总有些东西都随着自己说要娶青伊的那一瞬间,彻底的消失了,谢博琰小心翼翼地呵护了这么久的东西,终究是烟消云散了,现在谢博琰能做的,不过是保江不允一条性命,江不允只要活着,哪怕是让自己就这样一辈子活在江不允的憎恨当中,也是认了。
谢博琰苦笑一声,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推到这里的啊。
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然后渐渐地变大,谢博琰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都淋湿了,黏在了自己的身上,很不舒服,谢博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延绵不绝地像是要一直下下去一样,谢博琰终于浑身都湿透了,风一吹,更是忍不住要打一个战栗。
因着下雨,天空灰暗了不少,终于下雨了,谢博琰这样想,终于没有人可以看到自己落泪了。
谢博琰终于哭了出来。
是怎样的一种心情,自己面前紧闭的房门,就像是自己和江不允之间的间隔,永远都推不开,永远都不能在一起,谢博琰愈发的恐慌,仿佛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自己和江不允远离一步。
谢博琰几乎心痛到不能呼吸,一想起在谢离飞生辰宴上,江不允那没有看向自己的眼神,以及说话时候的平静,就觉得惶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明明之前琴瑟和鸣的夫妻到了那一步,江不允,应该是对自己彻底地失去信心了吧,也彻底地不爱了吧,不然也不会以她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阻拦自己纳妾,这个举动早已经不是因为爱了,是因为江不允心中的愤懑和不甘吧。
谢博琰勾起嘴角想笑,却终究是嘴角向下撇了撇,然后鼻头一酸,自己是失去江不允了吗?这么快?就失去了?失去了那个躺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女孩,失去了她独有的气息和温度,失去了再熟悉不过的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滴泪水以及眼角眉梢弯起来的每一个弧度。
万分悲戚。
谢博琰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总之是很久了,连自己的双腿都没有知觉了,整个身体都很虚弱,身上的衣服干了湿,湿了干,头发也凌乱地垂了下来,日夜交替了几日,谢博琰硬是撑着眼睛都没有闭。
也有人来心疼啊。
司徒硕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虽然谢离飞在生辰宴上威胁过了,但是宫中毕竟人多嘴杂,这件事情还是通过一些大胆的爱嚼舌根的侍女们传到了司徒硕的耳朵里。
这可是件大事啊,而且,是有关于青伊的啊。司徒硕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青伊,自从上次谢博琰来看过青伊,并承诺一定会娶她进门之后,青伊的状态一直都很好,经常会给肚子里的孩子读书,哼小曲什么的,司徒硕心想,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青伊知道的好,但是谢博琰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啊,司徒硕心中忧虑,想着要过去劝劝谢博琰。
可是谢博琰心意已决,比当初江不允违抗圣旨时候的心意一样,坚定到不容改变和侵犯。
因为司徒硕之前一直跟在谢博琰身边,谁都知道司徒硕是谢博琰的复使,所以看着司徒硕走到谢博琰身边,也没有人去拦。
“三殿下……”司徒硕皱起眉头,看着自家殿下不过几日就沧桑了好多的面容,“虽然三夫人现在的处境是危难,但是殿下也不必非要采取这种办法啊,对自己的身体……”
“本王知道。”在跪了这么多天之后,谢博琰终于清了一下嗓子说出了一句话,“但是除了这个办法,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夫人了,本王只能这样,毕竟无论怎么说还是本王辜负了夫人,是本王让夫人失望了。”谢博琰说到这儿,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了强忍着的哽咽的声音。
“可是……”司徒硕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种情况之下不应该提青伊,所以将话咽进了肚子里,司徒硕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安慰些什么,劝说些什么,司徒硕就这样站在跪着的谢博琰身边,雨还在下着,司徒硕也被雨淋的一身湿,司徒硕站了好久,终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招人拿来了披风,披在了谢博琰的身上,谢博琰的身体就算再健壮,也依旧是害怕寒冷的,风衣盖到了自己背上的温度,着实让谢博琰暖了一下,可是谢博琰咬着嘴唇摇摇头,拒绝了司徒硕:“夫人现在还在省事房,没有床垫也没有被子,也一定很冷罢,本王不能这样,本王不能这样。”谢博琰的嘴唇已经发紫,可是依旧是让司徒硕将披风拿走了。
司徒硕没有办法,将风衣拿回了自己的手中,雨水顺着谢博琰精致到近乎完美的脸颊,流了下来,一股一股的,混杂着不再隐忍的磅礴的眼泪,倒确实是看不出来。
谢博琰一口饭没吃,又着了雨,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经常不由得一片黑,每当这个时候,谢博琰就会伸出手掐自己的大腿一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他怕错过父皇出来的时候。
司徒硕心中着急:“三殿下,你要不要吃一些饭啊?”
谢博琰依旧是摇头。
自己在这里吃什么饭,省事房的饭谢博琰是知道的,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自己之后又是御封的霁华夫人,哪里受过那样的苦,哪里能吃那样的饭?
谢博琰一想到江不允在省事房受苦,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自责和悔恨便一起涌了上来,就算现在自己不跪着,也是没有胃口吃饭的。
但是谢博琰终究是人,没能挺住,在第四天的凌晨,大约是因为昨晚下了一宿的雨,夜里寒凉,终究是着了风寒,在凌晨湿气最重的时候,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就这样直挺挺地一头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