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果然有路直接通到山外，不过因为废弃已久、近一个世纪无人维护已经有些封堵，三人只好下来又挖了半天泥。
待好不容易把这辆古董越野车开出去时已经日薄西山，为了让新安装的太阳能转换源吸收到足够能源，众人就在车里凑合了一晚上。
楚言本想让尹星渊起来守夜，看他抱着尹祺两个人缩成团状睡得正香，最后还是改了主意。借着当夜的星光开始观察起眼前熟睡的男人来。
易玲的自我成长本是个意外，在最初易玲刚刚逃离实验室时，楚言甚至为这款进化型的人工智能而惊喜过——毕竟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本就是他们实验小组的目标。如今易玲甚至学会了迂回和欺骗，这种远超预期的感觉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这种兴奋哪怕直到他们发现无法控制住易玲的杀伤力时仍旧存在。
是的，在最开始，他们考虑过的方案里根本没有“杀死”易玲这个选项，如此珍贵的样本，谁都想要带回来继续分析、研究、甚至让她进一步升级。
只是谁都没料到易玲的自我升级能力如此强悍，到了根本只能你死我活的地步。为此哪怕在狼狈躲避时楚言都觉得非常遗憾。
这种遗憾一直持续到他遇上尹星渊。
不是指第一次遇上，在黑屋中初次相见时，尹星渊在楚言眼里还只是个被无辜卷入的普通人类，哪怕之后他们合作愉快，也只是点到即止。
结果后来易玲对实验室穷追猛打，他的小组成员或者失踪或者退出，只剩下楚言这个易玲认定的“父亲”没有退路，他只得在路上偶然看到尹星渊时忙忙地将最后的希望、装有“缄默者”的U盘塞给他保管。
当时楚言计划的是在自己脱离易玲监控后去尹星渊那里取回“缄默者”，然后引出易玲的本体，想办法将她困住。却没想到张助理的一个阴差阳错，让尹星渊彻底起了要把易玲弄死的杀心，并胆子大到居然敢单枪匹马故意引易玲上钩。
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十死无生。
然而尹星渊没死，不仅没死，他半点后遗症都没有。而也就在这时，楚言发现了尹星渊的秘密。
其实在如今的人工智能界，所有研究人工智能的科研人员都私下流传着一个秘密。关于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没错，许多科研人员认为，除了他们所在的人类世界之外，其实从电脑被发明出来那天起，就有了另一个世界，虚拟世界。
这里的“虚拟世界”可不是指人类可以接触到的普通互联网世界，而是真实又隐秘存在着的、完全独立于人界、有完整“生态环境”的电子世界。
传说那个世界的科技发展远远高于人类，那里的“生物”也以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形态存在，按人的说法，那边的“生物”等于是“代码”。
却并不是人类可以书写的代码。
只是尽管这个秘密流传了很多年，却始终没有人找到实证可以去证明这个世界的存在。没有科研工作者不向往这种仿佛神界般的存在，包括楚言。
所以他致力于研究高性能的人工智能，在他看来，如果研究出足够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产品，也许那个人工智能可以比人类更好地接触到那个世界，甚至对那个电子世界进行试探。
易玲逃入网络世界后，从正常意义上来说，他的实验失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却成功了。
在易玲的疯狂动作下，他遇见了尹星渊。
并且发现，尹星渊，可能不是人。
——或者说不是个“纯粹”的人类。
他也许正来自那个世界，尽管看上去他自己却毫无自觉。为什么呢，这让楚言觉得很新奇。他原本以为就像人类大部分不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一样，那个世界的生物对人类也是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境。
但现在却突然发现，那个世界的生物不仅没有如此，甚至还有生活在人群当中的存在。
这到底是偶然个例还是有巨大群体？他们生活在人类当中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如何实现在人类世界与电子世界的自如转换？
最重要的是，他们生活在人间所用的皮囊，究竟是鸠占鹊巢，还是连带着人类身体也是他们可以制作的产物？
越细想这个事情就越让人惊恐。如果宣扬出去的话，恐怕会引起人类的大动荡。尤其是在之前临时改变主意、让尹星渊参与了对易玲的剿杀，并最终见证到这个“人”的力量有多强之后，连楚言都不得不惊叹。
其实他看不到那个世界的战斗，但能感觉到那种巨大的威胁，和易玲落败的速度。
这个将他们整个研究小组追到穷途末路的、在网络世界自称王者的人工智能，几乎就在瞬间被尹星渊给灭了。当然，易玲够聪明，就如同当初楚言给她设定中埋下炸弹似地在网络海洋中给自己埋下了复活机会，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认尹星渊的强大。
偏偏他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其实楚言这次带尹星渊逃亡，除了想要通过他接触那个电子世界外，也很想试探尹星渊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不记得“那边”的事情，不过这么相处下来，他大概是真不知道。
呵，这算什么？电子世界的高等生物放弃记忆在人间游玩游玩？顺便还要弄个养成游戏，捡个人类弟弟当真弟弟一样疼爱。
让人怀疑电子世界的生物是不是都闲得慌。
此刻见尹星渊睡得很熟，楚言想了想，慢慢地靠过去俯下身，开始近距离观察这个青年。胸口微弱的起伏以及鼻孔呼出的气息证明他正在呼吸，开玩笑，你要是对别人说一段代码会呼吸，这可比易玲这个人工智能想谈恋爱更惊悚。
呼吸的代码，活的代码，在他眼前。
他这个皮肤，是真的还是假的？其实上次为了引易玲出来，他们接过吻，尽管是为了保命而跟感情之类完全没有关系的吻，但可以确定那感受跟人类没有两样。
——而且尹星渊应该没谈过恋爱。
楚言勾了勾嘴角，亲男人虽然有点那啥，但亲代码他可毫无心理障碍。毕竟会给自己做出的人工智能埋下感情炸弹的研究者，在别人看来也挺变态。
反正他对代码是挺狂热的。
伸手碰了碰尹星渊的脸，皮肤柔软有弹性，温度是正常人类的温度，可以摸出骨骼的轮廓，里面绝对不是皮囊下隐藏着某个机器人。
扯扯头发，嗯，这家伙年纪轻轻的好像还有点脱发问题，头发不是很坚韧啊。不对，真的年纪轻吗？虽然这具身体是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但存在于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呢，该不会是个老家伙吧。
话说回来，对于电子世界的生物来说，到底还有没有“老”这种概念。他们应该……是永生不死的存在吧？因为活得太久太无聊，所以弄掉记忆跑到人类世界来玩？
楚言又捏了捏尹星渊的手臂，嗯，肌肉还不错，到底是干侦探的，保命也很要紧，摸上去挺结实。好像也没发现哪里跟普通人不一样。
所以他们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来去的，用“灵魂”？
灵魂其实并不是个属于灵异神怪的概念，如果说承载思想的东西就是灵魂，那么对电子世界的生物来说，代码就是灵魂。
不，不，还有很多种表现形式，比如说……电磁波？所谓的入侵人类大脑，是否只要改变电磁波，与这个人类同步甚至夺取控制权，就算是电子生物的“寄生” 了呢？
楚言目光一冷，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掀尹星渊眼皮。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有哪里最容易露出破绽的话，无疑就是眼睛。
然而他刚刚碰到尹星渊的眼皮，那个看上去睡得很熟的男人就忽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楚言甚至有种错觉，那个瞬间他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重回人间。
尹星渊的眼里是毫无杂质的杀意，激起了楚言满身鸡皮疙瘩。
但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很久，几乎立刻，尹星渊似乎恢复了神智，眨眨眼茫然地问：“姓楚的，你要干嘛？靠太近了吧？”
此时两人的姿势是楚言差点整个人都趴在尹星渊身上，而尹星渊因为怀里抱着尹祺，动作比较别扭，有些难以行动。这种睡觉睡到半夜醒过来发现有张脸近在咫尺什么的，真的有些恐怖。
这人该不会是要图谋不轨吧？
楚言心中惊涛骇浪不停，脸上却毫无破绽，极其自然地起身，淡定地说：“你刚刚做噩梦大喊大叫，所以我过来看看。”
“做噩梦？不可能啊，我从小到大从来不做梦的。”尹星渊明显不信，因为他真的不做梦。
“不做梦？”楚言却有些惊讶：“人是不可能不做梦的，也许你只是没记住。”每个人类都会做梦，不过并不是所有人在醒来后都能记得。
尹星渊却摇头：“不是没记住，我就是没有做过梦。”等等，不对，他应该做过的，就在不久之前，梦里仿佛有他的爸爸和妈妈？
然而只要他一开始回想，那些画面就变得十分模糊。由此尹星渊也开始动摇起来，也许他真的只是记不住，而不是不做梦？
楚言暗暗把这个情报记下，还顺便大度地表示：“行了，这也不是大事，天还没亮，你接着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