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赶紧去拉了电闸，然后蹲在那台电脑下检查起来，边小心翼翼地拨弄边自言自语：“奇怪，这可是新换的接线板，又没有老化，怎么会漏电？难道是三无产品？”
等下，三无产品？
联想到自家老板那副德性，他立刻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尹星渊，满心狐疑地问：“尹哥，你要不要告诉我这玩意儿你从哪买的。”
尹星渊瞬间回想起自己在地摊上跟无证商贩讨价还价的情形，自觉理亏，心虚地摸了摸头没有说话。
张助理立刻理解，顿时怒其不争：“不是吧尹哥，你又贪小便宜啦？哎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买这种没保障的东西，啊——”
他转身又看到椅子上力透椅背的十数枚不锈钢碎片，眼中闪过一丝后怕，语气也不断起伏：“这都没死可真算你幸运，以后这些东西还是都由我来买吧。先老实告诉我，这屋里还有哪些三无产品，都给我去扔掉！”
扔掉？就算是三无产品那也是钱买来的啊喂，天知道他讨价还价费了多少口水。
尹星渊顿时心痛不已，捂着胸口打断滔滔不绝的助理：“好了好了小张、大张、张哥、张大爷！你怎么跟个老大婶似的唠唠叨叨，小心提前进入更年期。这里都你做主，你做主行不行？这么吵会打扰到小祺做功课的……小祺！？”
刚才生死一线太过混乱，死里逃生的尹星渊没空想得太多，这会儿才忽然意识到屋里并不止他和张助理两个人。
而爆炸这么大的动静他弟弟居然没有下楼来！
尹星渊脸都绿了，再顾不得什么三无产品与更年期助理，呼啦啦一个转身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楼去，留下小张一个人无语的对着凌乱房间和泰迪的尸体。
他想说这种程度的爆炸炸不穿墙壁的，比起担心尹祺老板还不如好好担心自己，但人家兄弟情深，他似乎也插不上什么话。
算了，他还是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可惜那只泰迪……该怎么对李太太交代才好？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狗，虽说李家这只泰日天每周都要出走两三回，可每回也都会活蹦乱跳地被抓回来，如今莫名其妙死在事务所里，还搞出那么大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炸狗做实验呢。
尹哥也真是，虽然没有老板架子这点不错，但除了他弟弟以外，好像对别的什么根本都不关心。张助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就在刚才，那把很有年代感的木质拖把上在他掌心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就算是木头，也会生出木刺。
哎也罢，重点又不是拖把。
只是这样一来，大概找狗这个委托就要从他们的业务单上消失了。
以前三天两头去抓这只狗，泰日天也常跑事务所里窜门讨食吃，日子一久这儿都快成泰迪的第二个家了，说没有感情肯定是假的。
小东西飞来横祸，他其实挺难过。只是刚才，他那年轻老板的眼神却半点波澜都没有。
真奇怪啊，大概连尹哥自己都没察觉吧，这个男人总是看上去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又乐观又开朗又大方，可那热情深处却满是冷漠与疏离。
……也许在孤儿院长大的人都这样？
张助理胡思乱想的同一时间，二楼的尹星渊却看着尹祺好端端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这孩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正戴着耳机打游戏打到天昏地暗，摇头晃脑各种美滋滋，看样子别说一个小锅爆炸，就是原子弹爆炸都听不见。
要是学习也这么用心多好。
算了，总算没事就是好事。
说起来，虽然这间看着不太靠谱实际也不太靠谱的事务所全部业务就是找猫斗狗抓小三，但还是会得罪部分不好惹的人，因此尹星渊对尹祺的安危一直都很在意，轻易不让他单独出门。
不过仔细想来，这次突然的爆炸和漏电，除非有人能潜入此间对他家情况和他的行为模式进行长期观察与计划，否则绝对不可能如此“巧合”。
对，虽然很微妙，但也确实很巧合。
尹大侦探自认为绝不是什么粗神经的人，应该不可能连有人藏在他家数日甚至数月这种事都发现不了。
那么或者……这真的只是个意外？
不知为何，青年脑海中突然莫名晃过之前瞥见的那几条新闻——报导中那三个人的神秘昏睡，看上去也都只是意外，至少从新闻上来看，是毫无破绽的意外。
如果真有什么幕后黑手，那么对方行事真是高妙，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可惜，就算是意外，出的多了也会引人注目。尤其，尹星渊可是个异常敏感的人。
而就在尹星渊思考事件因果关系时，楼下正努力把电脑从泡面糊和泡面汤里面拾掇出来的张助理则无奈地发现，这台事务所唯一的电脑被这么又炸又电，差不多已经是报废了。
如果老板知道这个消息的话，肯定会捂着眼睛呜哩哇啦大声哭穷的吧。虽然在这里工作时间不长，但张助理感觉自己已经把老板的脾气给完全摸透了，真是头疼。
大男人时不时嚎一嚎也是要命。
要不给他修一修？
吭哧吭哧兢兢业业地拆着主机，小张同志实在有些怀疑名牌大学毕业的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一拍脑袋决定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无证“事务所”里工作。
环顾整个事务所，就他一个孤零零的职员，外加老板兼业务骨干尹星渊同志。
总共就俩人，工资不高，老板还抠。兴趣爱好，就是哭穷。
不过，尹哥虽然总是看上去不太靠谱，认真做起事来却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曾见过尹星渊认真的一面，只是这几年来工作内容不是找宠物就是抓小三，对尹星渊而言实在有些屈才。他是知道这人为什么那么爱钱的，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有损老板英明神武的品格。
……唯一有损老板品格的，大概是懒。
懒到没救了。
***
爆炸事件过去后，尹星渊也在事务所里里外外查了几天，不过终究没能找出半点人为的蛛丝马迹，只好姑且放在一边。因为发生了更让他头疼的事——尹星渊发现，他的工作室里最近好像闹鬼。
真的，别看他是个搞侦探的，对鬼神之说还算敬畏，没事儿也去烧烧香拜拜菩萨。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认识一个道士。尽管那个道士不承认自己是个道士，而坚称自己是什么“游历红尘的散修”，但尹星渊可不管，就当他是道士。
于是侦探同志就找人去了。
“真的，你猜怎么着？那天爆炸之后没多久，小祺的IPAD忽然就坏了，整天自动连上什么奇奇怪怪的网站。我们几个人的手机也都经常无缘无故就关机，最恐怖的是家里的电灯，跟恐怖片里一样没事就自己亮一下、亮一下，吓死人了。道士，你说这是不是有鬼？”
他蹲在巷子口，苦逼兮兮地瞪着眼前的黄毛大吐苦水，又接过小张手里从短路电脑里拆出的硬盘：“哥们儿，来给我看看这，还能抢救吗？”
对面顶着一头杀马特黄毛听着社会摇的小年轻随意接过去，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尹星渊。
这位黄毛杀马特道士也是这条街的名人之一，名声之大跟李太太家的泰日天不相上下，明明开着电脑维修店，偏整日里穿个道服在店门前摆摊算命，还染了一头亮闪闪的夜店毛，怎么看怎么不良，跟尹星渊的婚介所啊呸，事务所一个路数。
现在泰日天已死，没人跟他抢风头，于是毛色更加闪亮。
此刻黄毛道士嫌弃地瞄了那硬盘两眼，漫不经心地从鼻孔里哼哼出声：“没救了，要么你二十块卖我。”
“二十块！”穷鬼尹星渊惊呆，忙伸出两根手指头戳在对方面前喊：“你怎么不去抢呢臭道士。”见四周无人，又凑近了脑袋，悄声问他：“驱鬼符有没有？桃木剑？铜钱？也给我整一点呗。”
黄毛顿时翻了个白眼，露出个极度鄙视的神情：“兔子傻你也傻，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闹鬼，封建迷信要不得！你那就是电路坏了，要不就网费没交，或者你弟上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网站中毒了。”
这一带管宰客叫抓兔子，那些人傻钱多的客户可不就是兔子。
尹星渊长到这么大，居然被个算卦看风水的假道士教育他封建迷信要不得，还说他纯洁天真又单纯的弟弟会上奇怪网站，简直气到爆笑，三两下撸起袖子就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位道爷什么叫真正的要不得。
跟过来的张助理眼看不好，连忙拉住自家老板，费力地劝架又附和：“道士哥，事务所里这些天是有些奇怪，毛骨悚然的。”
杀马特黄毛随手拿出根烟来点着，一口吐了三个烟圈，斜乜小张一眼，鄙视：“你可名牌大学毕业的，别跟这孤儿院出来的小子学，科技这么发达了都，还有鬼呢。”
他说归说，终究还是从口袋里摸了两把，掏出叠红红黄黄的鬼画符来，口气恶劣：“五百块钱，爱要不要。”
“不要。”尹星渊斩钉截铁。
张助理只得叹气，摸出钱包：“我来付吧道士哥。”说着接过符来，先往尹星渊左右口袋里各塞几张，剩下的自己拿着，打算回去给尹祺也来几张保平安。
可惜硬盘真修不好，电脑里的东西这下难找回，更可气的是连带客户给那个U盘也坏了个彻底。
哎，流年不利，别到时候委托真没完成，收到的钱还得退回去。
见小张真出钱买符，尹星渊不由得看了自己的助手几眼。
这唯一的下属在事务所工作也有好几年了，刚来时整天用崇拜星星眼的神情看他，虽然如今崇拜眼神少了，不过还是任劳任怨，抓猫杀鸡无所不能，当真人间难寻的好下属。
不过尹星渊实在不知自己这种人有哪里好崇拜的，况且同事之间似乎也不用深交到什么程度。
真是个实诚孩子，难怪会被骗进事务所……
尹星渊正难得生出些许歉疚之心，就听见身后传来阵轻巧的脚步声。
好像是冲这边来的——他瞬间严肃了神色，这些脚步声轻到几乎没有声息，如果不是他警觉，肯定发现不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如果正常路过一般人是不会这样走路的。
如此行事必有企图。
“小张！”他低喝一声，来不及解释就迅速转过身来。
只见一米之外，某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他身后则跟着两名肌肉遒劲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那气势一看就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