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静待
隔天的午后，八阿哥的心腹太监万全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宁寿宫的偏门口，见我从院内走出，还四下打量了我一番，才问道：“姑娘，您的雪莲呢？”
我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笑着掏出一封信交到万全手上，道：“雪莲是没有了，信你却得给我交到我入宫前的贴身丫鬟巧莺的手里。”
万全是个多么机灵的人，连忙把信揣在了怀中，又低声问：“姑娘可还有什么话要小的带给八爷？”
我思量了片刻，心中虽觉得好久不见 了，但眼下也着实分不出空闲来与八爷一干人等聊那许多阳春白雪的事，终是道：“也没有什么了，八爷那样的人，哪里还用得上我们这些旁人牵挂。”
万全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这才端正了神色对我道：“八爷让小的嘱咐姑娘，时刻要想着自保，倘若有事，尽可以找八爷帮忙。若是一时寻不见八爷，直接去找良妃娘娘亦是可以的。”
八阿哥特意的叮嘱，必定是前朝又有何动向了，只是我料想不到，我入宫已有大半年之久，本以为整日躲在宁寿宫偏安一隅，前朝后宫的风吹草动早就与我无关，然而时隔甚久，竟还可以拿我做些什么文章。
我知晓万全是不会再透露什么，免得让我忧心，便也收起了忧思，对他说道：“八爷有心，诺兰记住了。”
日子一天天的热 起来了，若溪的身子却不似初春康熙南巡时那般爽快了，时时显露的病容，恰似诉说着她焦急的内心。而这一日，午膳后婧瑶带回的消息才真正压垮了若溪。
原来康熙不知打哪知道了若溪身子见好，又重提了若溪出嫁之事，言辞之中似乎颇有敦促尽快完婚之意。
若溪听得这消息，午后便一直卧在床上，刚开始还只是嘤嘤地哭，再后来便没了动静，怎的也叫不醒。我、婧瑶、彩儿，以及一干太医，在朝懿阁前前后后忙的不可开交。
虽说已是五月，但夜晚依旧是凉风阵阵，今夜我特意穿上了薄纱绢的衣服，于内室中忙出了一身的汗就走到屋外吹一会凉风，不多时候便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了。好不容易将若溪的病情稳定了下来，太医开了药也都散去了，我伺候着若溪沉沉睡下便回到自己房中。推门只见婧瑶向若溪用来与关鹤飞传信的锦囊里塞着什么。她见我进来也不在意，只是颇为忧心地道：“公主病成这般，我得告诉哥哥，叫他尽早想写办法。”
我不由得苦笑——办法，皇帝嫁女儿，这世间有几个人能想出什么阻拦的办法。不过兹事重大，还是该知会他一声的。
我冲她点点头，似是极其疲倦的样子，便倒在自己的床铺上了。半眯着眼间看到婧瑶将那一黄一绿两只锦袋又端详一番，才好好地收入了匣中。我心中暗暗一笑，摸出枕边的一直白瓷小瓶，将里面的药丸悉数咽下。
半夜里，我朦朦胧胧间听见婧瑶急切地低声呼唤，睁眼看到她焦灼的神情——原来若溪忽然又心悸不止，守夜的婷儿早就吓哭了，不顶用，婧瑶便唤我起身一同去照料。
彼时我倒没觉得有多么难受，倒是婧瑶摸了摸我的头失声叫道：“呀，怎么这么烫！”
我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想起定是巧莺配给我的药起了效果——这味药给稍受风寒的人吃下去，会有高烧的症状，但持续的时间不会很久，亦不会如真正高烧那般让人周身无力、神志不清。我佯装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婧瑶一把按在床上，道：“你都病成这幅样子了，还去做什么？快些好好地躺下，眼下顾不上你，待明早宫门开了我就给你请太医去。”言罢婧瑶就匆匆地出门去了。
我侧耳听着若溪房中又是一片人声，才缓缓起身，走到婧瑶桌边，拉开抽屉，取出那两只锦袋——那只秋香色的袋子，她平时是断然不会就这样离开身旁的，即便是轮到她守夜，也要揣在自己怀中。若不是今夜如此的忙乱，她也不会将其遗落在卧房内。
我缓缓拆开两只锦袋——婧瑶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写了一封信，夹在若溪写给关鹤飞的信后，告知哥哥今日宫中的事情；不过同样的事情她亦叙述了两遍，另一封，则是裹在那秋香色绸缎中，说给胤祥听的。
我默然地将两封信调换了锦袋，又按着原本的样子放好，躺回到我的床上，只等明早棋华照例来取信。
不知自己何时就睡着了，醒来时看见的是昨夜不知何时忙碌归来的婧瑶，此刻的她正趴在梳妆案上，卷翘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着，道不尽的安详与恬美。
我正望着窗外的日头估计着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起了身边的婧瑶，开门进来的是在外室伺候的婷儿，便是昨夜吓哭的小丫头，见到婧瑶就慌慌张张地道：“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宫门口的棋公公都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我才知道原来已过了辰时——那是婧瑶与棋华约定取信的时刻。果不其然，婧瑶闻得此话拉开抽屉，抓起两只锦袋便跑出门去了，不多时便又匆匆地赶了回来，脑门上尽是细密的汗珠，捋着胸脯道：“怎么一睡倒醒不过来了，险些耽误了公主的信。”
见我立在床边直直盯着她，她这才恍然记起了什么般，走过来拉住我的手问道：“你可好些了？昨夜烧的跟个炭盆似的。”
我装作倦怠地点点头，反而问她：“公主怎么样了？”
婧瑶的眼睛忽地暗了下去，低声道：“公主心里经不起事，又好似去年冬天那般，病的下不了床了。”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嚅了嚅嘴，忍了回去。
无论我多么记恨婧瑶与我争夺胤祥，但她对若溪的情，却是真真切切，丝毫不假的。看着她替若溪着急的模样，我亦有些不忍，便将她拉到床边，柔声安慰道：“你也累了一夜，快好好睡一会吧。我已无大碍了，由我去照顾若溪就行了。”
婧瑶冲我淡淡一笑，疲惫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