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沉缘青海
高原之上的黑夜,如无形的大手将一块斑斓的幕帐覆盖于苍穹之上,若非身临此处,我竟不知天空中原是有如许多的星辰,叫人眼花缭乱,却也叫人赞叹。我坐在帐子前生起的篝火旁,望着八阿哥的帐内灯火正明,适才刚刚进去了三四个人,似是正与八阿哥商议什么。我紧了紧披风,无聊地拨拉着柴火。
“姑娘见了这大美河山,可还觉得烦心?”
我抬头望去,说话的正是万全。我努了努嘴,笑道:“哪里,不过是这草原上的夜晚没什么有趣儿的事罢了。对了,八阿哥在同什么人商议事情,怎么不到西宁卫府衙上商议呢?”
万全咧嘴一笑,坐在了我身侧,道:“这个……小的说了姑娘怕是也搞不清楚谁是谁。”
他这话说的也倒在理,我便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不过咱们的确原本该是在西宁卫府衙等候即将押解入京之人的,然而八阿哥却特意更改了路线,早了两日来到这海子边上。”
“为什么?”此话一出我便已觉后悔——这特意的奔波,精心的安置,全然诉说着八阿哥的用心良苦,为的不过是叫这传说中有着神力的仙湖,替我洗一洗周身的忧愁。
机灵如万全,见我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顾自一笑,站起了身便回八阿哥的帐篷去了。
这一日午后,八阿哥走进我的帐子,将一身精练的女子的行服放到我面前,对我道;“走,我带你骑马去。”
我望着那宽大的马蹄袖,秀雅的对襟领,可怜兮兮地对八阿哥道;“我……我不会骑马呀。”
这一次八阿哥的脸上可是着实露出了讶异的神色,竟唬的他一时语塞了。他不解地追问道;“且不说满蒙两族,无论男女,自幼都会学习骑术;单凭你阿玛曾是宫中一等侍卫,那他的马术功夫就必然了得,怎会不传授于你?”
我哪里懂得这些,就算是昔日的西鲁特诺兰在马背上身手矫健,那我亦是无从知晓了,只得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八阿哥忘了,诺兰可是失忆过的。
八阿哥见我那故作夸张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声道:“好好好,且不追究你是真失忆还是假装傻,你说你不会便不会吧。只是来到这草原上,不骑马驰骋一番当真是可惜了。走吧,我教你。”
我自然是也渴望着骑着高头大马一览高原风光了,如此是正合我意,便换了衣服来到了帐外。
八阿哥身后是一棕一白两匹骏马,我冲他笑笑,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一匹马就足矣了,若想叫我学会,恐怕回京的日子得向后推一个月了。”
八阿哥闻言开怀一笑,也不勉强我,翻身跨上了身侧那匹棕色的骏马,一伸手,冲我道:“拉住我的手,上来。”
我刚刚颤巍巍地拉住了他那宽厚的手掌,忽地只觉耳畔一阵疾风,他已是将我拉上了马背。他两手紧握着马缰,坐在离我那样近的身后,臂膀轻轻环着心有余悸的我,柔声在我耳边道:“别怕,咱们这就出发了。”
八阿哥双腿一夹,那马儿便一溜烟地小跑了起来。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吓得叫了起来,却只听八阿哥在身后故意嘲笑道:“亏你还是咱们满人家的女儿,竟这样胆小。”
他说话时吐出的阵阵温热气息恰到好处地轻抚着我的耳后,叫我微微地一颤,却还是拧过头赌气道:“谁胆子小了,当年我驰骋马背的时候八阿哥怕是还不知马为何物呢?”
八阿哥见我嘴硬,也不与我争辩,嘴角狡黠一撇,又一夹马肚子,那马儿便更快地奔了起来。我虽害怕,却也并不担心什么——有八阿哥的保护,那当真是万无一失的。只是依旧紧张地死死攥着他的手,不多时我两的手便被我手心渗出的汗珠牢牢地黏在了一起。
八阿哥见我不再惊叫了,便于不知不觉中渐渐加快了速度,半晌我们已是真正驰骋在了苍茫的草原之上。
忽地,我远远望见前方有一队人马朝我们的方向奔来——细细望去,约莫着有七八人,清一色的蒙古着装——我不禁心头一惊,紧张地向后望着八阿哥。
原来也是到了青海我才从八阿哥那知晓,此时的青海虽然设了西宁卫,然而清政府并未真正的使其统一。青海境内由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的和硕特部统治。因而遇见了一队蒙古人我才会露出如此紧张的神色,担心我们会不会被当做“非法入境”,引起什么事端。八阿哥却并不在意,依旧是拥着我策马飞驰。
行至那队蒙古人跟前,我才看清他们正和善地冲我们挥手微笑,我因着紧张表情甚是木讷,倒是八阿哥,彬彬有礼地向他们挥手回礼。那为首的粗犷汉子笑着冲我两地理咕噜了一句,便率着一干人等继续前行了。
听着他们的马蹄声远了,我那紧绷的神经这才完全松弛下来。只觉脖颈后面一阵暖风,竟是八阿哥“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蒙古人说了些什么?你听得懂吗?”
八阿哥一抿嘴,努力地正了正神色,却还是抑制不住那浓浓的笑意,道:“他说:好快活的一对小夫妻。”言罢,也不顾我那嚯然涨红了的脸和欲言又止的分辩,一扬马鞭,向着天边那炙热的火烧云去了。
我就那么安逸地坐在八阿哥的怀里,感受着他策马扬鞭的英武之气,感受着纵横驰骋的风驰电掣,待一番尽兴之后回到营帐,天已是擦黑。高原上昼夜温差极大,晌午明明穿着薄纱还嫌热,这会儿披上了八阿哥的斗篷却仍是瑟瑟直抖。我边不住地往手上哈着气,边随八阿哥一同来到他的帐子,刚一掀开帘子,便闻着一股浓郁的香气,细细一辨,竟是火锅的味道。我喜出望外,急忙走进一看,果然,帐子里那低矮的小桌上端的放着一个锃亮的黄铜小锅,周围摆满了新鲜的牛羊肉和各色蔬菜。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八阿哥,只见他依旧是摆出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极是寡淡的说:“去年上元节你说过,你喜欢吃大锅装着的,放着辣子的,羊肉切成薄片儿的,配着新鲜蔬菜的火锅。我想着左右我们如今这地界儿,遍地都是牛羊,就地取材倒也方便;加之晚间又极冷,点个锅子是再舒坦不过了的。”
我望着桌上那一碟碟精致的食材——旁的不说,就单单是那数盘带着水珠的绿叶菜,就不知道是八阿哥费了多少周折打哪寻来的——这荒凉的高原上,终年气候恶劣,哪曾生长过这般娇嫩的植物。他定是叫人赶去西宁卫连夜运过来的。
亦不过是我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若不是他提起,若不是我还要再认真的回忆一番,我怎会记得去年元宵佳节,与众位阿哥在鹤飞楼中共享晚宴时,我随口挑剔桌上的一道涮锅子做的不好吃,还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现代的火锅是何种样式——他竟连这般俗不可耐的小事都记下了。
然我心知八阿哥对我的情谊,不再多此一举地问他为何要如此,只是真诚地对他报以感激一笑。
我款款而坐,却迫不及待地牢牢盯着那热气腾腾的锅子,随时准备着大快朵颐。这一次倒是八阿哥提议道:“吃锅子,总要配上点酒,味道才更好。”
我自是欣然应允。一顿饭但见我风卷残云,哪里还顾得上同八阿哥推杯换盏。吃得畅快了,我才想起刚刚一直是八阿哥颇为寂寥的自斟自饮,这才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举到八阿哥跟前道:“八阿哥,诺兰吃饱了,这下有力气陪您喝酒了。”
八阿哥忍俊不禁,亦举杯回应,打趣道:“你若是再没吃饱,我只得叫万全再去杀一只羊了。”
我佯装怒气瞪他一眼,“人家好心谢你,你却加以取笑,当真是不厚道。本小姐我今日饮酒状态极佳,你可要小心应付了。”言罢一仰头,便将杯中酒饮尽了。
许是又想起了今年元宵节我言之凿凿自己海量,却喝得不省人事吧,八阿哥兀自抿嘴一乐,也是一饮而尽。
我吃得饱了,便专心同八阿哥饮酒,喝着热辣辣的青稞酒,听着八阿哥的妙语连珠,不多时又已微醺了。
我们天南地北,我所不谈,不知怎的,我又忽然想起了宫中的传言,便故作神秘地问道:“八阿哥,我问你件事儿,你得如实作答。”
八阿哥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我鼓着勇气问道:“八阿哥房中有娇妻美妾,却从不见有谁为阿哥开枝散叶,这是为何?”
八阿哥倒也不很是忌讳,只是稍稍嘬了一口酒,淡然道:“这种闺房里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也瞎打听吗。”
不知是不是这青稞酒酒劲儿极大,我竟迷迷糊糊鬼使神差地嚯地起身,直直窜到了八阿哥跟前,对着他的耳际低声问道:“难不成,是八阿哥你……不行?”
此言一出,我与八阿哥皆是一怔。我有些心虚地低下了眼帘,心中不住地暗自骂道;当真是糊涂了,还当是在现代吗,随便就能玩笑。这句话,搁到当下,着实是轻浮至极的呀。
我悄悄抬眼瞄向八阿哥——此刻他的眼中,是我从不曾见过的灼热——不,我也曾见过他目光如炬的时刻,便是在太子宫中,他怒发冲冠地闯进去救我;只是此刻他眼中的灼热,少了盛怒,却多了如许的——情欲。
八阿哥嚯地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他微微涨红的脸颊紧紧贴着我冰凉的前额,一字一句地道:“那我就叫你看看,我行是不行。”
我伸出手,极尽妩媚地环住他的脖颈,柔软地向他的胸膛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