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福晋有孕
霎时间胤祥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他那双如水的眼眸似是激起了一层浪花，不可置信地紧握着兆佳氏的手，欣喜若狂地连声问道：“可是真的？什么时候知道的？有多久了？”
而我此时此刻却如同晴天霹雳，雷霆灌顶——我以命搏来的与胤祥摈弃前嫌，重归旧好；我刚刚燃起的一丝念想，一丝渴望，就这么鲜血淋淋地被眼前的女人撕碎了。我不敢表现出一分一毫的痛苦与怨念，可又实在无法装出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对着他们夫妻二人道贺，我只能咬紧了牙，死死攥住被角，将所有的眼泪生生吞进腹中。
我抬眼望向胤祥，却对上了他那既无辜又无奈的目光。胤祥呐胤祥，你又何须这般急着摘清自己，难道兆佳氏腹中的孩子不是你的杰作吗？难道你不是一边念叨着将我放在心里一边与她夜夜欢愉？既然如此，又何必指望那一眼愧疚一眼两难就能抚慰我此刻的伤痛。我望着他，忽然又有些觉得陌生，任着眼光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兆佳氏毫不知情，只是一味地顾自欢喜着，羞答答地应着胤祥的话：“嗯，确定的很。这几个月我一直觉得胸闷犯呕，本以为是盛夏溽暑的原因，也没当回事。昨日请大夫来给诺兰姑娘瞧病，我就顺带着叫大夫也给我看一看，没想到，竟是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想来是爷……随皇上出巡前有的。”
我心中冷笑一声：怀孕三月，竟有女子自己毫不知晓，这话怕是也只能糊弄三岁小孩和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准父亲吧。胤祥三月来皆在外四处巡游，加之公主出嫁此等大事，兆佳氏知晓了自己怀有身孕亦不便此刻言说，定是要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却不想胤祥中途匆匆回京，竟是为了一个女子，兆佳氏心中难免不会吃醋起疑。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待我诺兰醒了才跑到我跟前说，还不算是不失时机，用心良苦吗？
胤祥见我那副阴沉到了极点的神情，忙笑着对兆佳氏柔声道：“你有了身孕，就不要奔波操劳了，来，我送你回房歇着吧。”言罢扶起兆佳氏的手便起了身。 一招手唤来了一个丫鬟，道：“送福晋回房。”又温柔地对兆佳氏低语道：“我随后就来。”
待兆佳氏出了房门，胤祥才满面愧疚地转过头。嘴唇刚刚微动，我却冷冷地打断道：“如今你两位妻妾都有了身孕，我当真是该恭喜。胤祥，你的确是有福之人。”
“诺兰，你别这样说。”胤祥的眉毛无可奈何地拧着，低下了眼帘不敢看我。
此时此刻的我，皮肉之伤与心头之痛错节缠绕，心力交瘁，再匀不出半分神思与他争辩动怒，只能虚弱地说道“胤祥，我好累，我想睡了。
胤祥猛地抬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叹了口气道：“那你好好休息，若有事尽管使唤你房里的人。午后我再来看你。”
谁想，那明明三个月来都康健无虞的兆佳氏，偏偏就在这个午后动了胎气，胤祥自是寸步不离，哪里还能抽出时间看我。
夕阳已沉，暮色正浓，兆佳氏的房中喧闹声已止，留下的，只是静静陪在她枕侧的胤祥。我独自躺在床上，背后的伤如火烧，如刀刻，一下下地如同剜着心尖的肉一般。我当真是片刻都不想留在这个府上，不想眼睁睁看着我心爱之人与别的女子目挑心与，不想夜夜于榻上遥想，胤祥今夜又是睡在哪位妻妾的枕畔，梦中是否还会依稀有我。我转头望见白日里兆佳氏送来的药膏，原本只是对这所谓的“情敌”天生的抵触，而今日的种种，却愈加叫我觉得我那份看似直觉的抵触来得并非毫无根据。我旋开精致的瓷瓶，将药膏置于鼻下，一股清凉舒爽之气沁人心脾，我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来人！来人！”我牟足了劲儿用力叫道。即刻便有一个小丫头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我直直躺在床上，闭了双目，缓缓吐出几个字：“去，叫你们主子过来，说我有事找他。”
“可是……”那小丫头甚是为难地怯声怯气道：“主子现在正在福晋房里呢，奴婢恐怕……”
“叫你去你去就是了！”我虽心里如明镜一般知晓胤祥今夜是躺在那兆佳氏的身旁，可是这话从别人的嘴中说出，再生生钻入我的耳朵，竟是那般的叫我怒不可遏，我一瞬间如发了疯似的吼道：“今晚上请不来十三阿哥，你这条命以后就不用在府上伺候了！”
那丫头听我这话，哪里还敢犹豫，忙不迭地转身便出去了。
半晌，门外响起了那于我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我心中暗自苦笑：胤祥，我终于还是从她的枕边把你抢了过来……只是，我抢得了一时，抢不了一世。任我今日如何逞凶要强，来日里还是要将你乖乖送回别人的榻上，今生作你的枕边人，我终究是没那个福分……
胤祥一进了房门便径直向我走来，急匆匆地问道：“诺兰，出什么事了？”
我冷笑一声：“怎么，打扰了十三阿哥与福晋的好梦，爷盼着我这个累赘出什么事吗？”
屋内只有窗口一盏烛火，昏暗朦胧，我看不清胤祥的神色，只觉他欲言又止，终是无奈地道：“诺兰，我知晓你此刻心中所想，我亦知晓对你有负；可是你又何曾知晓我心中所想，又何曾惧怕对我有负？”
闻言我心中微颤，支撑着起了身，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祥转过身，对着窗外射进的一丝银光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救你出狱那日，我就只比八哥早了一步。”
八阿哥吗？这么说来，得知我有难，日夜兼程赶回宫中救我的，不止胤祥，亦有八阿哥。知己也好，爱人也罢，他终究是那样放不下我。
“你与我，最远不过是到京城闹市观览游玩；而你与他，竟远行千里，踏至西疆。若我说我心中有妒，心中有痛，你可会信我？”胤祥那一番语波不惊却心灰意冷的话将我的思绪打断，我错愕地望着他有些寂寥的背影——他竟全都知晓了。一瞬间我只觉不知所措，忐忑慌张，半晌，终是定了神，嗫嚅着道：“我只是……不愿独自一人留在宫中，留在这个伤心地。况且我与八阿哥……绝无越礼之事，只是知音好友。”
愈到后来，我愈是言辞恳切，甚至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否真的与八阿哥有过一夜缱绻，又或者，我于内心深处当真只将八阿哥看做知己，仅此而已。
胤祥缓缓转身，走近我床边，我这才看清他温润的面庞上，是疼惜爱怜的浅笑，温柔地执起我的手安慰道：“无须说了，我都懂。我亦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真心。”他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无不动情地说：“我是真的怕，怕此生不能与你相守。”
若说胤祥的话不叫我感动，不叫我安心，那自然是假的；而此刻我脑中想的，却尽是自我回宫以来遭遇的种种，筹谋思量，杂乱心间，已是无瑕再去为此刻胤祥的一吐真心而动容。
我握紧了胤祥温暖厚实的手掌，反过来安慰他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
胤祥抬眼似是嗔怪地道；“好什么，竟遭受了这样的折磨，我真恨不能替你去挨。”
我缓缓伸手抚摸着胤祥的面庞，不以为意地笑道：“挨都挨了，我可不忍心叫你也尝这样的痛。现在，爷只要帮我想想怎么治，就好了。”
胤祥认真地点点头，攥紧了我的手道：“嗯，你放心，我一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保证治的好好的。”
我摇摇头笑着道：“我说的，是，也不全是这个治。”
胤祥不明所以，我接着解释道：“我是想让你帮我几个忙。”
胤祥闻言舒眉展颜，道：“数月不见，竟同我这般客气了吗，只消告诉我让我做什么便好。”
“这头一件，就是帮我去进宫前的西鲁特府上，找一个人。我昔日的丫鬟，巧莺，叫她来你府上伺候我。”
胤祥微微颔首应道；“这倒是我疏忽了，我这府上的下人，再怎么说也不如你自小身边的丫鬟贴心顺心，我明早就派人把她接过来。”
我莞尔一笑，接着道：“第二件，就是将内务府牢中关着的一个叫婷儿的丫头救出来。”我顿了顿解释道，“婷儿本是若溪的丫鬟，因我之事亦遭受了牢狱之灾，于狱中又对我多加照拂，如今我出来了，请你也救救她吧。”
胤祥点头道，“那是自然。”
“你派人救她出来时，顺便告诉她，我如今一切安好，叫她无需刮心，自行保重。”依我所想，婷儿既是因犯了错而关入了牢中，就必然要走一番例行的程序才能放出来，而今她应该还在狱中。救她出来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我并不想叫胤祥知道我与高氏的关系，却又急于告知她我已在十三阿哥府上，平安无恙，因而就要借婷儿之口代为传达了。
胤祥自是不会怀疑我这一腔赤诚的姐妹情谊，一一应允。
“这第三件……”我蹙了蹙眉头，咬紧了贝齿，狠狠地说：“我要知道，究竟是谁想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