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宁直接开车把贺程送回了家。
本来送完之后,她就想离开,可是贺程却拦住了她。
贺程道:“幼宁,现在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开车很危险,而且开回家可能还要一个多小时,太晚了。我家里有客房,要不你今晚就在我这里休息吧?”
安幼宁心中一跳,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一声好。
能够和贺程住在一起,哪怕只是暂住一晚,对于现在的安幼宁来说,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可是,她不能放纵自己的私欲,她怕有一天一败涂地的时候,会更加的绝望。
是以,沉默了一瞬,安幼宁终究还是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回家吧,就不打扰你了。”
她想走,贺程却抓住她的手腕不要她走。
“幼宁,留下来好吗?”男人深深地看着她,幽深的目光似乎是要把她吸进去,“别让我担心好吗?”
他的温柔,他的关心,就是安幼宁的毒药,她对此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仅仅只是男人偶尔露出的一点儿温柔,也能让她丢盔弃甲。
安幼宁终究是不忍心拒绝贺程,最终只好点头道:“好,学长,那就麻烦你了。”
听到她同意的回答,贺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年你离我越来越远了,幼宁,你是不是在有意的疏远我?”
安幼宁心尖一颤,没想到贺程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扯了扯嘴角,笑道:“学长,这肯定是你的错觉,我怎么可能疏远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好的学长。如果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安幼宁虽然从小便很独立,可是越是这样,便越容易出问题。犹记得她刚入大学的时候,也曾有过一段迷茫时期。
她选择攻读法律,是为了心中的深埋许久的叛逆,她喜欢那种与人唇枪舌剑的激烈。哪怕平时安幼宁表现的多么冷漠淡然,可是她的心中却装着一腔热血。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不但能够给她带来刺激感,还带来成就感。
她并不是所有人想象中的那种好孩子,她也有任性,也有叛逆的时候。
只是这只是她学习法律的初衷而已。
后来,她却发现这一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直接。这一行藏污纳垢,有着世上最黑暗的阴暗面。
有时候,她明明代表着正义,可是却不意味着她能够赢。
有时候,明明有些是错的,可是在一些人被制造出来的证据上,再加上律师的辩论,结果却又不一样了。
当看见明明无辜的人没有得到他们应有的回报,反而还被诬陷;当看到明明罪大恶极的人最后在辩护律师的保护下洗脱罪名或者减轻刑罚;当看到那些丢弃了公正,只为了利益而驱使的律师时,安幼宁开始迷茫了。
她不禁在想,这真的是她想要的事业,想要的生活吗?
法院上的输赢更重要,还是正义更重要?
如果她代表的是罪恶的一方,最后用各种方法赢得了官司,她真的会因为此开心吗?这种刺激,真的是她需要的吗?
安幼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学下去,应不应该坚持这一条路。她不知道,为了心中所谓的刺激和叛逆,她真的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吗?
有一段时间,安幼宁有了厌学的情绪。
她的父母都很忙,父母生养了她,却和她并不亲近。
安幼宁知道,她的这些心思如果告诉了父母,不但不会得到开解和安慰,或许还会被父母误解,以为这是她偷懒的理由。
安幼宁没有朋友,她太冷漠,太高傲,像是一个块冰冷的石头一样,僵硬死板又无趣,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所以,安幼宁这些彷徨的心思根本无处说,她只能自己藏在心里。
直到贺程的出现。
他对她就仿佛是一道冲破黑暗的曙光,照亮了她布满了阴霾的人生之路。
贺程比她大三岁,也比她高了四届。
彼时,安幼宁大二,贺程却已经是研二,是导师的得意门生,亦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哪怕他们不相识,可是贺程的传说却无处不在,安幼宁经常能听到他的名字。
彼时,安幼宁对这个厉害的学长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哪怕这个学长不但学习好,家世好,长相也是数一数二的,吸引了无数的女生,可是对于安幼宁来说,这些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直到,有一天,贺程成为了她的临时导师。
安幼宁的导师当时回去待产,又临近学期末,需要有导师来负责她的学期论文等。其他导师手上都有很多学生,也实在抽不开手再去指导安幼宁。也不知怎的,最后贺程竟然成为了安幼宁的临时导师。
当时对于一个研二的学生成为她的导师,安幼宁其实心中是不满的,哪怕这个研二学生是许多教授老师口中的高材生、天才。
但是最后,贺程却表现的让安幼宁刮目相看。
她本来以为这个学长或许是有几分真材实料,但是也不过如此了,他最出名的应该是那张好皮相。
然而第一堂课,贺程给了安幼宁意外。
他的专业课非常的扎实,不但如此,他还不死板,能够举一反三,对于很多事例有着自己的看法。安幼宁渐渐被贺程的学识给吸引了过去,她开始佩服起这个学长,贺程的水平并不比她以前的导师差。不但如此,甚至还有很多有着独特见解的点。
后来,安幼宁向贺程问出了她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
安幼宁问:“是输赢更重要还是正义更重要?”
那时,贺程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学妹会问出这么尖锐,或许说是可笑的问题。
他思索了一下,才道:“为什么想问这个问题?在你的心中,什么是输赢,什么是正义?”
安幼宁没有想到贺程居然会这样反问,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她一直思考的是正义和输赢到底哪个更重要,可是从没思考过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输赢。
这时,贺程说:“每个人的正义和输赢都是不同的。”
接下来,贺程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而是突然对安幼宁发出一个邀请,道:“幼宁学妹,愿意和我一起去一个地方吗?”
安幼宁问:“去哪里?”
她还从没有和男生单独出去过,不知怎的,那一刻,安幼宁的心中不合时宜的想到了约会两个字。这让她的心微微一跳,竟然莫名的有些羞涩。
贺程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在那里,或许你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最后,贺程先带安幼宁去了养老院。
在那里,安幼宁看到了很多老人。他们有的活的很轻松,有的活的很茫然。有些白白胖胖,富态健康,有的清瘦干瘪,仿佛被风干了的玉米。
安幼宁不懂贺程的意思,“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在养老院可以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安幼宁有些怀疑,她甚至觉得这是贺程故意在欺骗她,玩弄她。
贺程却笑道:“幼宁学妹,凡事不需要那么较真。既然我们来了,那就当放松一下好吗?你看,那些老人家看着我们都在笑呢。”
是的,那些老人家看到他们,大部分都露出了慈祥的笑颜。
安幼宁微微一愣,不知怎的,莫名有些不自在。
贺程继续道:“这个养老院在市里并不算特别好,水平只能算是中等。在这里的老人,有些是自愿过来的,有些是迫不得已过来的。”
安幼宁点点头,跟在贺程的身后一起走,渐渐的她开始认真的听着贺程说的话。
“他们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家了,多半是失去了老伴的老人。他们奋斗了一辈子,养儿育女,直到孩子长大成人,又有了更小的孩子。有些老人成了家里的宝,有些老人却成了家里的累赘。孩子们要工作,要养育自己更小的孩子,所以便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老人了,很多老人便进了这里。”
安幼宁听着听着,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语气有些愤怒的道:“父母养育了他们一辈子,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他们怎么可以因为父母老了就把人送到这里?!”
虽然养老院有吃有住,衣食无忧,但是老人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子女的爱和陪伴更加重要。
明明可以含饴弄孙,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在这个养老院里与一群陌生的老人共度晚年。安幼宁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里特别的不舒服。
贺程依然笑着道:“对啊,也有人和你抱着一样的心思。很多老人也并不是自愿进了这里,但是孩子不愿意把他们接回去,他们又能怎么样呢?最后一家人闹上法庭,亲情逐渐淡漠,见面犹如仇人相见。”
“幼宁学妹,你觉得这是正义的事情吗?”
安幼宁立刻摇头道:“自然不是,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这才是正确的。”
贺程却摇了摇头道:“你认为这些老人没有所依吗?这家养老院虽然不是市里最好的,但是价格也不低,而这些钱,基本是子女缴纳的。”
安幼宁不赞同道:“但是钱不能代表一切,老人他们或许更需要的是陪伴。”
贺程指着前面几个正在一起散步的几个老人,有男有女,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
他问道:“觉得那些不是陪伴吗?”
安幼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觉得不对,可是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
最后,她只能有些气恼的道:“难道在学长的心里,把老人送进养老院,每个月缴纳足够的钱,就是对的吗?”
“不,我没有说是对的。”贺程没把安幼宁不好的语气放在心上。
这时,有个老人看到了他们,突然笑着对他们招招手道:“小程,你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贺程也笑着迎上去道:“陈爷爷,你近来身体可好?媛媛最近有来看你吗?”
陈爷爷一听媛媛这个名字,就笑得更开心了,脸上的皱纹皱在了一起,满脸的慈爱道:“媛媛每天放学都会来看我,她昨天还拿着测试试卷给我看呢,好妮子,考了一百分呢!”看得出来,陈爷爷很骄傲。
“那陈哥和嫂子呢?”
陈爷爷面上笑意更深道:“他们也来,本来想把我接回家,可是我老了,想过点自己的生活,不想去伺候他们啦。还是这里待着舒服,每天有人陪着散步吃饭,晚上还能跳跳舞,哈哈哈,我身子骨都比以前好了。”
看得出来,陈爷爷的心情很不错。
他注意到安幼宁,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哟,这是你女朋友?小姑娘,长得可真俊。”
贺程摇头道:“陈爷爷可不要乱说,这是我的学妹,女孩子面皮薄,别一会儿生气不理我了。”
安幼宁的脸上红了红,有些不自在。
贺程又和陈爷爷聊了几句,这才带着安幼宁离开。
安幼宁忍了一会儿,还没忍住,问道:“陈爷爷,是自己进的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