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以沫看着他,挑眉:“你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听说过的叶少爷是一个温和心软的人,就算是谎言,也绝对不会当面就揭穿。”
“你在哪听到的传言。”他哭笑不得,“不揭穿也是需要分情况讨论的。如果对方的谎言不是我感兴趣的内容,拆不拆穿都无所谓,那么自然不会当面揭穿;如果对方的谎言与我有关,但是无伤大雅,事后说也没有关系,同样也不会拆穿。”
“那么现在你为何会拆穿呢?是因为这个内容你感兴趣,还是因为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顾及我的面子?”
轻轻笑了声,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上次去你家吃饭的时候,你腰上的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上没有咄咄逼人的表情,可是一双眼睛澄澈,仿若洞悉了一切,“你不要跟我说是摔倒时撞在了哪里,按照苏昭的描述,那样的淤痕应该是一道细长的痕迹,能造成这样的痕迹只有殴打和撞在了什么边沿。当时你摔倒时我也在场,所以我知道当时离你最近的就是洗手台,可就算是最近,也有一米多的距离。”
“你的观察很细致。”乔以沫笑了笑,将袖口往上捋了捋,露出一双细白的手腕,“这样呢?”
借着月色和星光,叶淮看到了她小臂上的淤痕,有的已经快要淡去了,有的印记还清晰可见,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些印记可不是遭遇一次暴力事件可以解释清楚的。”
乔以沫点了点头。
“你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就跟你弟弟还有覃司南说啊,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帮不了。”将自己的累累伤痕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她脸上的笑意却未减分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不是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吗?”
叶淮心中的确有自己的猜想,但是这份猜想实在太过荒谬,所以就连他自己也不敢说出来。
在她的笑容下,夜间的海风更显凄寒。
动了动唇,他轻声开口,仿佛怕吓到乔以沫一般:“跟你的家人有关吗?”
“不用那么委婉,我既然将伤口给你看,就说明我现在不想隐瞒这件事情了,”她将捋起的衣袖重新放下,“这些伤口全部都是我妈妈打的。”
竟然真的是这样。
那时在乔家的时候,她妈妈的表现就很不自然,一开始他还没有注意到什么,而是在苏昭的疑惑下才注意到,好想比起女儿的伤势,她更在乎的是外人的眼光。
而且在吃饭的时候,乔以沫在餐桌前坐下时,因为牵动了伤势所以痛得轻轻咧了咧嘴,当时乔母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神情紧张。
是紧张而非担忧,甚至还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
能让一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她有想要隐瞒并且心虚不敢暴露于公众的事情。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事情吗?”她深呼了一口气,脸上有着将多年秘密宣泄出口的轻松,“小的时候我曾怀疑过我爸爸在外面有小三,而我就是那个小三的私生女,于是翻箱倒柜地寻找我的出生证明,想要找到我的亲生母亲,逃出那个像牢笼一般的乔家大院,可是我就是我妈妈的亲生女儿,反倒是乔弋铭,是私生子。”
乔家夫妇对外宣称乔以沫和乔弋铭是同时出生的龙凤胎,其实不是这样,乔家夫人是原配不假,可是包办婚姻又有几个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当时还年轻气盛的乔总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乔家夫人和那个女人几乎是同时怀了孕,一开始乔以沫的爸爸是想要让那个女人打掉,直到检查出了那个女人怀的是儿子,而乔家夫人怀的是个女儿,当时的乔家老太爷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将那个女人接进了乔家老宅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让她安心待到生产结束。
乔以沫出生的那一天,其实还没有到乔弋铭出生的日子,但是为了名声上的好听,乔老太爷安排好了医生,给那个女人做了剖腹产,所以乔弋铭是早产儿。
然后那个女人就被乔家给赶了出去,对外面宣称乔以沫和乔弋铭都是乔家夫人一人所生。
乔家产业向来传男不传女,所以乔家夫人对乔弋铭视如己出,而乔弋铭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既然你是亲生的,为何伯母要这么对你?”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心中多年疏散不掉的郁结吧。”
虽然将乔弋铭视如己出,但是追根到底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而每每看见乔以沫的时候,乔母都会想起自己当时生的是个女儿,若她当时怀的是个儿子,那么那个女人就不会被接进乔家,乔弋铭更不会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
乔母觉得自己有苦不能言,慢慢地将这份郁闷与愤恨转移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她会要求自己女儿做到百分百优秀,对乔以沫越来越苛责。
“这回我可没有撒谎,”她看向叶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都会以为我喜欢覃司南的原因了吧?”
虽然说的是等价交换,但是他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她实情,这种事情说了事实之后有可能反而会起到反效果,会给乔以沫一种暗示,她就是有自杀倾向的人,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然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一生。
这样当她以后遇到什么挫折,哪怕不是她之前轻生的原因,她也很有可能会给自己消极的心理暗示。
不过叶淮同样不打算撒谎:“之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覃司南向你介绍苏昭是他女朋友的时候,你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僵硬了。”
“原来是这样,”不疑有他,乔以沫垂下头笑了笑,“我当时的确很不希望覃司南有女朋友,但那不是因为我喜欢他。”
这点倒是叶淮没想到的,他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不喜欢覃司南吗?”
“不喜欢啊,青梅竹马了那么多年,彼此都知道彼此的黑历史,一想到那些糗事对方都知道了,就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我脸色会变得原因是因为我必须要嫁给他。”
叶淮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定了娃娃亲?”
之前覃司南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如果是刻意隐瞒的话,那么他就绝对不能同意覃司南和苏昭两个人的恋爱。
“没有定过。”她噗嗤笑了一声,不过笑容没有持续多久,“或许我可以换一个说法,我需要嫁给他。”
“这是为什么?”
“因为覃司南的家境。”她顿了顿,“其实小的时候,在两家人还彼此相熟的时候,覃家还没有现今的权势,可是近几年覃家越做越大,而我们家的产业却在走下坡路,两家人就渐渐拉开了差距,所以我妈妈一直希望我能和覃司南产生感情,然后嫁进覃家,成为覃家少奶奶。”
这样,乔母才会觉得自己没有输。
没有输给那个连名字都不能留在乔家族谱上的女人。
在乔家家主和乔弋铭都不知道的时候,乔以沫明明还只是十八岁的年纪,却总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耳提面命,说要以当覃家少奶奶为人生的目标。一开始乔以沫不是没有反抗过,可是在被毒打了几次,她就学乖了。
所以在听到覃司南有女朋友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恐慌,可是之后她又忍不住窃喜。
覃司南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她的妈妈就不得不死了这条心。
在这样的私心下,她将覃司南和苏昭一起带回了自己家,想要让她妈妈看清现实,不要再逼她了。
活了几十年,乔母的确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覃司南和苏昭之间的猫腻,可是她心中最先想到的不是放弃,而是责怪自己女儿的不争气,以往都是挑没人的时候她才会打乔以沫,可是那一天实在太生气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乔以沫喊到厨房就开始了毒打。
听完乔以沫的话,叶淮心下一片骇然。
他们之前一直以为乔以沫的死是因为覃司南,现在看来未必。
他们沿着海边走走停停,时间过得很快,当太阳越过海平面的时候,暖橙色的光芒从海面斜斜地打在他们的脸廓上。
叶淮看着乔以沫脸上从未消失过的笑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回去吧,等会他们醒来看不见我们该着急了。”乔以沫体贴地先开口。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叶淮叫住了她:“为什么是我?”
对乔以沫而言,他不过是才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而在他之前,悄悄试探她的人有自己疼爱的弟弟,也有相交多年的覃司南,可她却没有将自己的伤痕吐露半句。
没有转过身,乔以沫的声音有些低:“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我并不熟悉,又或许……”
她的声音更小了一些,似乎就要消散在了海风之中,偏偏叶淮将她的话给听了个一清二楚:“又或许,事情朝着你们的计划那样前行着。”
他们的计划——是让乔以沫放弃覃司南,意识到她也可以喜欢上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