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浑身一颤,双眼睁大紧紧盯着梁妃,眸中满是诧异:“你……”
“姐姐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梁妃微微偏着头,似笑非笑的问道。
萧皇后深吸了口气,直起身子看向芷萝道:“芷萝……你先下去吧,顺便……把门关上。”
“是。”
芷萝听到吩咐,没有多做停留,转身走出了殿中,合上了殿门。
两人一阵沉默,萧皇后冷冷看着梁妃,梁妃也平静回望着她。过了许久,萧皇后才将目光挪开,看着前方勾起嘴角道:“妹妹不知是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这种话,可胡说不得。”
其实,萧皇后此时的心里已经打起了股,但毕竟还没有见到确凿的证据,她不想先自乱了阵脚。
谁知,梁妃微微一笑,低头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张叠起来的皱巴巴的纸,双指架着在萧皇后面前晃了晃:“若非有实证在手,妹妹怎敢到姐姐这里来胡说?”
说着,她还微微挑了挑眉,直直看向萧皇后。
萧皇后掸眼一看,心中已然冰凉。那张的确就是自己前些时日用来书写香料配方的纸,自己也的确在那纸上,多加了一味配料,名唤藜芦。
藜芦性寒,体弱之人不宜接触,萧皇后也是一时赌气,才顺手添了这么一味鲜为人知的药材进去,但她实在没有想到,这味药的作用如此剧烈,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陈妃病倒下去。
此时再去想这些,显然已是无用了,她的手心紧张的渗出了不少汗水,却依旧强撑着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梁妃一笑,将那纸条重新放回袖中,沉默了片刻,却忽然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姐姐,不知当年远儿满月时妹妹赠你的字画,你可还留着?”
萧皇后心里“咯噔”一下,诧异的看着梁妃,不知她怎会突然提起这个。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那一直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稍一触碰,便是鲜血淋漓。
梁妃看着萧皇后表情在刹那间的变化,心中已是明了,她点了点头,冷冷笑道:“看姐姐这般反应,想必已经猜到了?”
萧皇后紧紧攥着被角,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妃缓缓走回榻边,目光定在萧皇后的脸上,重新坐了下来,与她平视着说道:“姐姐既然已经知道那画与陈妃的关联,自然也应当知道,你之所以得陛下这么多年的疼爱庇护,不过只是因为——你与她,有几分相像罢了。”
萧皇后紧紧咬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梁妃,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梁妃所说,她何尝不知,可这些年来,她已经渐渐学会了欺骗自己,宽慰自己,告诉自己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如今从梁妃嘴里听到这些,依旧字字诛心。
然而,梁妃并没有就此停下。
“妹妹知道,若是她一直不出现,姐姐也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她偏偏就来了,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成为了陛下的救命恩人,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这宫里。她一来,姐姐在陛下眼里,仿佛就有些碍眼了呢……”
说着,梁妃还抬手半掩在嘴边,仿佛觉得很是可笑似的,干笑了几声。
“别说了……”
萧皇后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起来,在梁妃的话语中,她的自尊一点点被侵蚀和践踏,她不住的摇着头,嘴中喃喃道:“别说了……”
“姐姐想啊,当年陛下未能得到她,却寻到了姐姐这么个替代,自然将姐姐当做珍宝一般看待,而如今,正主回来了,陛下怎么会还把姐姐这个赝品放在眼里呢?纵使她早已年老色衰,面容尽毁,可陛下还不是丢下了姐姐,日日陪在她的身边?”
“别说了!”萧皇后歇斯底里的拍着榻沿,霎时间眼中落下两行强撑已久的泪水:“我让你别说了!”
梁妃身子不禁离远了些,面上却无多少变化,轻蔑的笑了笑,转过头去:“陛下将她看得如此重要,若是知道姐姐在她的香料里动了手脚……”
她转回头来,紧紧盯着萧皇后,缓缓凑近道:“不知会如何处置姐姐,如何处置远儿呢?”
萧皇后的心在滴血,疼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听她提到“远儿”,霎时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嘴唇不住的颤抖着:“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妃又是一笑,知道时机依然成熟,站起身来背对着她道:“姐姐心里明白,如姐姐这般家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全凭陛下的庇护,而陛下之所以庇护姐姐,也不过是因为姐姐有一张与‘她’相似的脸。”
她转过身来,看着萧皇后缓缓摇头继续说道:“而如今,姐姐这张脸,已经——不好用了。”
“如今姐姐你,既无母家支撑,又无陛下偏袒,你能给远儿的,还剩什么呢?若是你毒害陈妃一事被陛下知晓,你觉得远儿这个储君之位……还坐得上么?”
萧皇后呆呆看着前方,心中已是一片空白,那些曾经用来支撑自己的信念早已尽数崩塌。她知道,梁妃说的没有错,从始至终她能够依仗的,不过就是陛下的庇护,而如今这个庇护,大概也不复存在了。
往后,她还能给子远什么呢?
她什么也给不了。
萧皇后心中的最后一丝防线也已崩溃,她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只静静看着榻沿,平静问道:“你说吧,你想做什么。”
梁妃站在原地,与卧榻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一字一顿道:“姐姐若是不在了,我会替姐姐照看远儿,他本就是嫡长子,再加上我母家的支持,储君之位,依旧是他的。”
萧皇后惨然一笑,其实她已经猜到梁妃想说什么,只是真切的听到,却还是觉得刺骨的寒凉。
她知道,梁妃想要得到的不仅仅是她的后位,还有将来太后的宝座。只要她不在了,梁妃便能顺理成章的登上后位,将子远变成她的皇儿,将来子远登基,她便是一朝太后。
如今,梁妃手中有她加害陈妃的证据,若是东窗事发,她依旧难逃一死,还会牵连子远。但若是她不在了,这个证据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况且陈妃若是能够一病不起,对梁妃而言也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她就再没有理由主动将此事挑明。
沉默许久,萧皇后转过头看向梁妃平静道:“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要我给你让一条路。但你如今已经有了越儿,必不可能心甘情愿的把储君之位让给子远,我也不指望你会这样做。”
梁妃稍稍一愣,目光闪了闪,以为萧皇后并未被她说服,却听萧皇后继续说道:“我只希望你答应一件事。”
梁妃狐疑的看着她:“何事?”
萧皇后的声音坚定而决然:“若是有朝一日,子越登基,放子远一条生路。”
梁妃一听这话,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我绝不食言。”
萧皇后静静看了她片刻,回身掀开软垫,从底下的暗格中将那红木匣子取出,伸手递过去:“你拿走吧,黄泉路上,我不想再看到它。”
梁妃有些意外,但还是走到榻边接过了匣子。
萧皇后不再看她,转过身去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梁妃又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一句,便转身几步拉开殿门,迈步而出。
萧皇后静坐在榻上,清冷的笑了一下,心中反而变得无比平静,她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终于从这么多年的泥沼中爬了出来,终于不用再成为别人的替代品,终于……不必再患得患失,日日煎熬,忍受时常忽然乍现的钻心之痛。
这一切都将结束了。
可是,她不想让梁妃得逞。
她诡异万分的冷笑了一下,掀开被子转身下榻,赤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之上,一步步走到案前,研磨,提笔,写下了一封长长的遗书。
当夜,萧皇后于凤銮宫中自尽,次日清晨尸身被芷萝发现,而后恒王赶到,将那封字字血泪的遗书看完。
在那封遗书里,萧皇后坦言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将梁妃的威胁与算计和盘托出。
恒王当即下令,宣称萧皇后死于急病,将凤銮宫众人遣散出宫,不久之后,将鲁子远立为太子。
十年之后,梁妃因设计陷害太子被贬冷宫,清理芳华殿时,在殿中搜出了那个木匣。
那一日,木匣置于案几之上,恒王紧紧攥着手中字画,冷冷看向前方。
许久,他缓闭双眼:“元德,传令冷宫,今夜,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