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司冥海下便是一番地狱,须得领地阎罗同意方可踏入。
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着一朵黑色的莲花,漆黑如墨仿佛能吸进一切的黑色,层层叠叠花瓣微微拂动,在水面荡漾出一丝丝的波纹。
黑莲中盘坐着一道红衣似火的身影,长发翩然,分明是个热情的颜色,偏偏生出了一丝的沉静之意。
眼前的背影与记忆中那道霞衣背影重合,我知道那就是初江王了。
“呵呵,楚辞姑娘,你果然来了。”
那声音该如何形容?
空山风雨?亦或是暖春桃花?
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那样温柔的声线,不带丝毫作假。
我真是不知道这个男人太会装,还是他本就这样温柔。
但……这也不重要,至少对于我,并没有什么要紧。他是否温柔,与我而言并无干系,我只是,来做一场交易。
“让初江王久等了。”我大大方方的回应了,人家都已经叫了我的名字,再让司徒明心替我回答,可真有些怂了。
站在小舟船头,注视着那道越发接近的背影,心中或多或少的有些许紧张。
“来了,便过来吧。”那人仍旧坐在那朵巨大的莲花上,黑色的莲花中一抹嫣红,像是鲜红的花蕊,娇艳欲滴。
我与司徒明心对视了一眼,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小舟划过去。
司冥海水,绝无浮物。
只是……初江王这朵莲花倒是神奇的很,浮的稳稳当当的。
罢了罢了,冥府与灵界一样,就好像无衣酒馆,明面上规矩啰里啰嗦一大堆,实际上瑕疵漏洞更多。
当我踏上那朵黑色莲花的时候,我才惊觉,这是一朵海里的花??还真是神奇,冥府什么东西都有啊。
海里都能长花了。
初江王仍然盘坐着,背对着我和司徒明心,这朵花的面积远远比我在下面的时候看见的更大。至少容纳下我们三个人,一个坐着两个站着,还是有很大的空间。
“楚辞姑娘,一别多年,如今也出落成个大姑娘了。”
初江王的声音带了一些调笑,倒像是多年未见的老熟人熟络的寒暄一般,一言一语都说的那样自然,像极了一个和蔼的长辈。
面对这样的老怪物,我自然也要做到基本的恭顺,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晚辈楚辞,见过初江王。”
我向来是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的,但初江王到底算是前辈,冥府和无衣酒馆关系这样紧张,我此行又是有求于人,自然不敢太过放肆。
余光瞥见了司徒明心撇嘴的表情,不由苦笑,真不知道这家伙陪我过来是保护我的,还是过来添麻烦的。
只能祈祷眼前这位冥府boss不要介意了,反正司徒明心傲慢无礼这一点三界皆知,想必初江王也是有听过的。
但我惊讶的是初江王甚至没有搭理司徒明心,就当做没这个人一般,自顾自的说道:“你我也非初见,何必如此多礼?”
这理由真牵强,不是初见,便可以不顾礼数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初江王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这一次的见面,让我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并非是记忆中的那般温柔无害。
他就像这司冥海一般,深不可测。
我没看见他的正脸,但我记得记忆中,他带着的那一面金灿灿的面具,遮盖了左半边的侧脸,只露着右半边俊逸的容颜。
初江王用手撑着黑色莲花中淡淡的黄色花蕊,一身红袍张扬着,站起身,缓缓的转了过来。
与记忆中一般无差的金色面具,以及那一半,俊美的侧脸。
露在外面具的唇角上扬着,瞳孔泛着淡淡的幽蓝色,就想着司冥海水一般的幽蓝,噙着些许笑意,很好看。
我忽然想到,这个男人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在笑??
老爹很喜欢笑,那是一种温润的笑容,像是美玉;司徒明心也很喜欢笑,放肆而又张扬,让人甘愿臣服。
可是初江王不一样,他的笑容就像他这个人一般,仿佛海水般深不见底。
再一次的心惊,直至此时我方才庆幸带了司徒明心过来,否则我一个人,还真是没有底气。
“行了。”司徒明心可能是真的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了我和初江王之间的‘寒暄’,双手环肩十足的痞气,挑唇笑道:“初江王大人既然知道我们要来,那想必也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不错啊,竟然用上了‘大人’这个称呼。
果然司徒明心虽然改不了自己那痞气放肆,但到底也不会让人丢了面子。
“呵呵,本王又怎会知道二位此行为何?只不过是知道楚辞姑娘早晚会来罢了。”
初江王仍旧笑着,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像是一件精致的雕塑,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的变化。
如果他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动,不说话。我可能会觉得那是一件非常完美的工艺品,完美到让人无法吹毛求疵。
“少扯那些,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们要来查件事儿。”
司徒明心撇了撇嘴,环顾四周,饶有兴致的模样,丝毫不见什么紧张之态。
相比起来,我倒是显得太拘谨了。
不过……这初江王大概是脾气好??
被司徒明心这么闹腾都没发脾气,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化,只是浅笑着说道:“如此,敢问二位,所查何事??”
这个男人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我暗暗在心底告诉自己,以后没事儿绝对不能来冥府,尤其是初江王的地盘。
初江王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警告了自己一番后,我摆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是这样……我想来查一件,千年前凡间发生的事。”
“楚辞姑娘,你当真要查??”初江王的声音出奇的低了一些,但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
可我分明从初江王这一问中察觉出了一丝其他的意思,初江王他……不想让我查??这是为何??
见我神情疑惑,初江王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轻轻一笑:“楚辞姑娘,想必北宇馆主与这位司徒公子都已经劝过你,有些事情没必要如此,你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果然,初江王是知道我和明心师兄来意的。尽管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消息,有可能是老爹,也或许是其他方面。
但他明显是在警告我,警告我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我承认有了一瞬间的退缩之意,为何所有人都这样说??放弃……放弃之后呢?用暗地里的办法处理掉胡沐,当做完成福主的交易。
这样可笑的正义感,偏偏让我无法那样做。
“初江王大人。”司徒明心再一次开口,声线低了几分,一双狐狸眼微微一眯:“这些似乎与你无关,想查什么,是我们的事。”
我没想到司徒明心会帮我说话,在这种时候他不倒戈我已经谢天谢地,只是……他这样说,是不是了,老爹的授意??
我这个师兄,天不怕地不怕,就怂自家师父。
司徒明心肯定是更加愿意用方便的方式去解决,但是却出乎意料的帮我说了话,他这么做,实在是反常。
不过此时也容不得我多想,司徒明心说完后,初江王似是有些无奈一般摇了摇头道:“真想不到,北宇馆主竟然也……”
之后的话都是初江王的轻声呢喃,大抵是他故意不让我听见,导致我什么都没听清。
依着初江王这话的意思,怕不是司徒明心的话还真就和老爹脱不了干系。
“初江王?”我唤了一声,催促了他。
初江王闻声抬眸,深海一般湛蓝的双眸带了些许的复杂之意,“虽然我很乐意帮忙,但楚辞姑娘,我现在需要告诉你另一件事。”
“初江王!”司徒明心出口拦截,眯着的眸子已然浮现几分怒气,能让司徒明心情绪这般外显,初江王到底想说什么??
不对,是老爹和司徒明心瞒了我什么??
“她早晚会知道,何必再继续隐瞒她??”初江王笑的如沐春风,却也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
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司徒明心,我只觉着有些心慌,不由的开口问道:“明心师兄,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司徒明心眉头皱起,躲闪一般的别开了头,脸上笑容淡了不少,只说道:“楚辞,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你速度够快,还是能够保住她一条命的。”
司徒明心的话就像是一道闪电从我脑中劈过,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呆滞的站在原地竟没个反应。
什么叫我速度够快还是能救她一命的??司徒明心从到这儿来就一直很着急,甚至客套都懒得客套。
尽管司徒明心无礼放肆惯了,却也没有过今日这般急躁之态。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他们竟然还有别的计划。
“说,你们要做什么??”我死死握着拳,忍住想一巴掌打过去的冲动。胡沐只是一只小狐妖,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更好??
司徒明心大抵也是知道瞒不住了,轻轻叹了口气,对我和盘托出。
在我去寻老爹前的那晚,老爹就提前见了司徒明心。
“师父,你说楚辞要去找初江王??”司徒明心瞪大了眼,满脸的不敢相信。
老爹微勾唇角,意味深长:“那是她唯一能找的人。”
司徒明心试探着问了一句:“……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陪她去吧,一个小姑娘去冥府,万一被哪个糊涂的鬼差给勾了魂就不好了。”老爹无奈摇了摇头,轻叹着。
“师父,你就这样任由楚辞胡闹,迟早出大事。”
“你去吧,其他的事,为师自有打算。就当是她与我赌一场。”
这场赌,赌的便是胡沐的命。
可……对方是老爹,凭我和老爹斗,我丝毫不觉得我能赢。至少我手里,没有任何筹码。
司徒明心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轻声道:“楚辞,你想好,该怎么做。”
脑中闪过了一霎的迷茫,随之而来的便是坚定!
这场赌已经开始了,我没有退路,胡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