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琪一下子停住,然后慢慢转身,凌然盯着伍金,然后她说,是又怎么样?
伍金一下被噎住。
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观察情况的伍千金和卓大美听到这句话,也愣在走廊里。
伍金随即气红了脸,她以为,纵然宋琪真的是小三,也断没有脸承认得这么理直气壮,这个女人,实在辜负了她苦心维持的一副孤傲皮囊。
伍金不想和她客气了,她挥挥手说,明天就搬走是吧?很好,房租我会如数退还给你,请务必在明天晚上八点以前,清空你住的房间,谢谢。
伍金说完,便噔噔噔上楼,砰地关上了门。
卓大美和伍千金也各自缩了回去。
宋琪反而站在走廊里没有动。
然后站在楼下客厅的孟得男便从她的背影上,笃定地读出了悲伤与凄惶。
于是他说,那个……嗯……要不……
他本试图稀解一下她的尴尬,但话还没说完,宋琪便走回房间,毫不犹豫地关上门,并没打算给他一点面子。
这一夜并不平静。因为伍金在二楼房间里,持续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噪音,好象在收拾什么东西。
那个她指定给他住的楼下小客房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孟得男本身也没有行李,所以她不明白他在房里弄得叮叮咣咣是怎么回事,好象是要给自己造一个宫殿出来。
说起来,孟得男已经在她这里赖了几天了,一个连条毛巾都没带的男人,却始终保持着干净体面,头不脏,脸不油,她也是佩服。
宋琪突然出了这事要搬走,孟得男的内心必然是庆幸的,因为如果宋琪一直住在这里,他就休想住得舒服了。那个誓与全世界为敌的女人,才不会容忍一个无赖在她眼皮底下晃来晃去。
但是宋琪必须搬走。伍金想到她淡定地回答那句“是又怎么样?”,就恨不得揪住她的衣领子,问一句: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的小三都认为抢别人的老公是应当应份,是物竟天择,她们的认知中,一纸婚书是个屁,别人的家庭就是她的战场?
她恨不得现在就拎起宋琪的行李,扔到大门外头去。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被伍千金惊慌地推醒。
伍千金说,妈,妈,快醒醒!
伍金睁开眼睛,一看墙上的时钟,是早上八点。
今天是周日,伍千金不用上课,伍金不用上学,好象,起来也没什么事。
不,她很快反应过来,今天要张罗的事其实很多,宋琪搬走后,要重新做招租广告,她还没决定是在小区大门口贴,还是在网上广撒网。
最好是选择前者,因为网上鱼龙混杂,她很怕再招来一个宋琪,或者再招来一个常水仙。
说起常水仙,已消失好几天了,老天保佑,最好永远别来骚扰了,当然,也希望老天看在亲爱的大姨份上,保佑常水仙平安健康,千万别出什么事。
还要在天黑之前与孟得男签一份入住协定,包括住多久,水电伙食如何算,以及一些必要的行为规范。
她坐在床上,恍着神,脑子里滚动得乱七八糟。
伍千金却再次大力推她,妈,别回神了,快去楼下看看吧!看看那个人……
伍千金始终没有叫孟得男一声叔叔,在她看来,死赖在别人家的无赖,年纪再大也不配成为长辈。
孟得男怎么了?伍金茫然地看伍千金一眼,然后心里一跳,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冲下楼去。
客厅,初看之下并无异状,仔细一看才发现,右手边靠门的贵妃榻怎么不见了?靠墙角的一个一米多高,四十公分宽的小立柜也不见了,还有门边靠墙的盆栽少了一大半。
伍金懵了,一夜之间,家里是遭贼了么?
伍千金拉着母亲走到小客房门口,把门一推说,妈,你看!
伍金定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来除了一张床空空如也的房间,此时有沙发有柜子,有盆栽还有鱼缸,床边放了一张地毯,上面规规矩矩地放着一双拖鞋,那是孟得男穿的。
伍金看着这个变得舒适而颇有情趣的房间,目瞪口呆。这些东西当然是从客厅以及别的公共区域搬过来的,那个鱼缸本是放在厨房水槽边上的,那张地毯原来是放在后门花园的入口处,伍金嫌碍事于是把它卷起来胡乱扔在小花园里,此时也被孟得男捡了进来,还洗得干干净净。
伍金反应过来后,火噌地上来了。这个孟得男,有什么权利随意搬动这房子里的东西?
她转身就要出去找孟得男算帐,孟得男却在此时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玻璃花瓶,不用说,也是伍金嫌碍事,清理出来扔在小花园的杂物区里的。
花瓶也被洗干净了,盛上水,里面插了几枝新鲜的百合。
不等伍金说话,孟得男便把花瓶一举,小区门口买的,这么一大把百合,只要十块钱,划算吧?
伍金冷冷地盯着他。
孟得男又说,我说你怎么什么都扔啊?小花园里还有成套的茶具和八成新的窗帘,你跟钱有仇么?
不等伍金回应,伍千金便抢着说,那些东西不是我妈的品味,拿进来脏了这房子!
孟得男一愣,好象明白了什么,很显然,被扔掉的东西是安吉拉买的,她的品味,伍金看不上,也不想看。
孟得男小心翼翼地说,那,给我用行么?
不行。伍金说,都给我拿出去。
孟得男说,人有错,东西又没错,你扔掉就说明你已放弃了对它们的所有权,我捡回来用用怎么了?
我说了不行!伍金说,除非你不在这儿住,爱怎么用怎么用!
孟得男闭嘴了。
伍金又指着房里的贵妃榻和小立柜说,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哦。孟得男说,来,你们跟我来。
他一边向客厅走,一边对伍金母女招手。
伍金只得跟着走出去。
孟得男站在客厅中央,指着原来放贵妃榻的地方。
他说,这个贵妃榻和其余的沙发并不配套,可能是后来心血来潮买来的,但是,买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尺寸,风格,以及房间的布局问题,所以,不仅风格与整个客厅不匹配,尺寸也很牵强,你想想,你们回家,在这里放下包,这里换鞋。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比划,是不是总觉得会被什么东西挡住?不仅挡住了进门的地方,还截断了进门的动线,以致于从门口到房内,要这么绕一下,是不是很不方便?而且从风水上来说,这个方位是你属相的凶方,凶方是不适合放沙发的,会影响主人的运势。这个立柜同理,正好压在客厅的财位上,于主人的财运也是大不利的。而这些盆栽,因为终年晒不到太阳,已经死的死,黄的黄,家中摆放枯萎的植物,也是不利于运势的,需要移到后面的小花园,或者我这个屋的窗台上,光照充足,就完全没有问题啦!
孟得男说完又搓搓手,去掉一个贵妃榻,又去掉一个不怎么用,只能放在那里积灰的立柜,再把盆栽清理掉,这客厅看上去是不是清爽多了?家里人多,就要确保公共活动空间足够宽敞,人回到家,才会感觉舒服自在,不会有压抑之感。
孟得男洋洋洒洒,苦口婆心,无比真诚。
而公平地说,没有了贵妃榻和小立柜,以及那堆半死不活的盆栽,客厅里确实宽敞了许多。
但伍金只想扑上去,糊他一个熊脸。
她没想到孟得男竟然是一个半仙。都改革开放多少年了,这个家伙是凭了怎样的底气,才把这些封建社会糟粕咀嚼得这么津津有味?
不,他只是为了自己有沙发和柜子用而已,为了达到目的,他循序渐进,步步为营的本事,伍金这几天早就充分领教了。
所以,她坚决不能妥协。一步退让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房子被孟得男全盘掌控,谁是这个家的主人,就说不清楚了。
她不再理睬他,指挥伍千金,默默地要把贵妃榻移出小客房。
贵妃榻不轻,母女俩将它搬起来还颇为费劲。
孟得男便在这时扑过来,护住他的宝贝沙发。
孟得男说,这样吧,只要把东西留给我用,以后这房子里的清洁卫生我都包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你们……也不是太会做卫生。
伍金不为所动,伍千金眼睛却亮了一下。
确实,伍金母女对于家居清洁都很马虎,看得过去就行,甚至看不过去也不去看就是了。但尽管如此,清洁房子依然是母女俩倍感头疼的问题,如果有孟得男接手的话,确实是解放了一大生产力。
于是伍千金手里的劲道不知不觉松下来,伍金一个人吃不住,沙发重重地落下来。
伍千金说,妈,要不这事儿你们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伍金冲女儿一瞪眼,有什么好商量的?
伍千金说,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要不这沙发咱们下午再搬吧?你不是要跟孟叔叔商议入住协定吗?要不趁这时间,你俩商量好了再说?
伍千金对家务的恐惧,令她毫不犹豫就倒戈,连“孟叔叔”都毫无障碍地叫出口了。
伍金一下失去了盟军,气歪了鼻子。
孟得男讨好地说,千金说得对,我们先商量一下,好不好?
伍金想了想,确实不想一大早再跟孟得男掰扯,再说她也扯不过。不如等宋琪搬走后,再一条一条给这屋里的人定规矩。
今天是周日,但宋琪一早就去了公司,说要加班。下午会回来搬家。
她没想到,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宋琪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