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出来的那个女人
紫苏水袖2018-02-04 17:343,443

  这天王勋吃完午饭就告辞了,大姨特地装了满满一盒饺子让他带走。伍金送他到了小区门口,王勋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伍金一愣,小地方没什么玩的,伍千金吵着过完大年初三就回,因为罗壁山还承诺要带她去上海迪斯尼。离婚后的罗壁山不知哪根筋没搭对,表现出了浓烈的父爱,伍千金到底是个孩子,也慢慢被她爸的诚意融化,因此伍金并不好说什么。

  但是,她并不想那么快回去,至于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于是她说,再说吧,可能会到假期结束。

  王勋笑笑,没说什么就走了。

  伍金转身却一眼看见伍千金,这孩子竟然一路跟踪而来,两只麋鹿般的大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妈,半晌问,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伍金瞪了她一眼,走向楼道。

  你不是要背叛我孟叔吧?伍千金追上来,我跟你说妈,你可不能这样,孟叔对咱多好啊,咱要讲良心,再说孟叔是个画家,可比这姓王的高大上多了……

  伍金猛地止步,怒瞪千金。

  说什么呢你!伍金说,就是一同事,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再说人家还给了你二百块钱压岁钱呢!

  就二百,出手也够小气的!伍千金撇了撇嘴,然后挽住她妈的胳膊,语重心长,掏心掏肺地说,我跟你说妈,男人动什么心思,你这种单纯少女看不出来,却骗不了我这种老江湖……

  伍金伸手欲打。

  伍千金抬起手臂挡住脸,那姓王的就是对你有意思,我对天发誓,看他眼神就知道!你可别掉以轻心啊……这事必须跟孟叔汇报,听见没有?

  然后她想起了什么,皱眉,怪了,我怎么觉得,这几天你跟孟叔好象没怎么联系呀?自从咱们回来,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伍金心里一抽,使劲推开女儿,关你什么事儿!上楼洗碗去!别什么事都让姨姥姥干!

  然后伍金撇开伍千金,落荒而逃。

  是的,伍千金的猜测没错,自从她们回来,与孟得男之间似乎就断了联系,没有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一条微信消息,孟得男从不发朋友圈,伍金也很少发,因此,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毕竟在回老家之前,他们就开始冷战了。

  只是伍金想不通,这个男人凭什么这么小气?难道从电影院冲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打定主意与她划清界限了吗?

  除夕夜,因为管制,即使是小县城,烟花炮竹也是稀稀拉拉,远没有往年热闹,电视机里的春晚节目欢声笑语,却依然带不动屋子里的气氛。

  大姨不知什么时候已蜷在沙发上,拥着条毯子睡着了。伍千金则在啪啪地按着手机,和同学欢畅地聊天,伍金轻手轻脚地将茶几上的瓜子壳和果皮拨进垃圾桶,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常水仙打来的。

  这个女人终于敢开机了,伍金愤怒地接起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常水仙便抢着说,姐,先别骂人,我知道我不对。你让我妈接电话,我给她拜个年。

  伍金忍着气,推醒大姨,将手机递到她耳边。

  常水仙便在电话里欢快地说,妈,新年快乐!您别生气,明年我一定回来陪您过年。而且我向您保证,明年不止我回来,还给你带个女婿回来,今年您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别生我气了!

  大姨眨巴着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女婿,哪里的人?

  您先别问了,到时候就知道了,妈新年快乐,也祝姐和千金新年快乐,爱你们,挂了!然后常水仙便挂断电话,没给机会让人多问一句。

  大姨与伍金面面相觑。

  伍千金却在旁边扑哧笑了,她说,小姨这精神我倒是服,大过年的,她是去那男人老家找他去了吧?

  哪个男人?伍金心里一跳,盯着伍千金。

  伍千金沉吟,猜得不错的话……算了,还是不猜了,静观其变!

  伍金瞪她一眼,别装神弄鬼的,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这时手机又响,一看是王勋打来的,然后伍金拿了电话去了厨房,背过伍千金警觉的眼神,心里却想着,这丫头小小年纪说话作派跟成精的社会人儿似的,是不是该修正教育方向,好好约束一下了?

  这个电话接了大约五分钟,无非就是彼此客气的问侯。伍金倒没想到自己能和王勋有这样的缘份,此时两人不仅仅是同事,看起来还像是朋友了。

  然后王勋邀她初二去看花展。

  她想了想就答应了,毕竟有机会带大姨出门逛逛也不错,这时伍千金钻进厨房,幽幽地站在身后,直到她接完电话,伍千金突然呀地大叫一声。

  伍金吓了一跳。

  伍千金说,伍金同志,你这是要犯错误的!

  她说,信不信我告诉孟叔!

  随便!伍金有恃无恐,朝她翻了个白眼便推门出去了。

  伍千金气得原地爆炸。

  孟得男一直没有回应,伍千金那条告状的信息被他如过滤垃圾信息一般过滤掉了。

  这是伍金没有想到的。然后她发现自己非常生气,越来越气,气得呼吸困难。

  大年初二,她带着大姨,拖拽着千金,如约在小区门口等王勋,王勋是开车回老家的,待大家都上车坐定后,王勋说,不如到时候你们坐我的车一起回去吧!拿东西也方便点。

  伍金还没说话,伍千金便抢着说,不。

  她说,我们明天就走。

  谁说的?伍金说,我可没答应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能多呆两天?

  不能。伍千金说,我还要跟我爸去上海迪斯尼呢!

  伍金急了,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明天不许回,到初六再走!

  伍千金大叫,妈你欺负人是不是?前两天我就告诉你了我初三要回去,你明明没有异议呀!要留你留好了,我自己回去!

  你敢……伍金眼睛一瞪。

  好了好了。大姨劝,千金想她爸了,就让她先回去吧,你留下陪我就成。

  伍千金一喜,一把抱住她姨姥姥。

  王勋转过头来,友好地问伍千金,明天几点的火车,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高铁站?

  不用。伍千金坚决而冷漠地说。

  王勋并不觉得尴尬,笑笑地转过头去。

  伍千金却又说,我妈也不用搭你的车,到时候我会安排人来接她。毕竟世道险恶,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要不是车里空间狭小转不开身,且是当着外人的面,伍金就得脱下鞋底子,先揍这丫头一顿再说。

  然而伍金果真没有坐王勋的车回去,因为等到大年初三晚上,她收到伍千金的微信消息,伍千金说,妈,家里来了一个女人,是来找孟叔的。

  伍金心里一跳,忍不住问,谁啊?

  这丫头却说,不知道,你要不放心,就赶紧回来吧!

  然后无论伍金怎么追问,这丫头死活不出声了。

  伍金抑制不住的心慌和愤怒,便紧接着劝自己冷静,谁还没几个朋友什么的?但是,孟髡行自从声名扫地,便与过去的圈子切断了联系,怎么会主动告诉别人他的住址?难道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越想就越慌,越想就越生气,就越不淡定。

  自从回了老家,这个男人便好象不认识她一样,连一个字的问侯都没有,每每看到安静的手机屏幕,都像在她心里堵了一块石头。此刻这堆石头却被伍千金的通风报信轰然炸开,愤怒的洪流终于冲垮了她的防线与理智。

  于是在大年初四的凌晨,她踏上了回家的高铁,过了安检才给王勋打了个电话,说她突然有点事,提前回去了。

  王勋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只说让她注意安全。

  回到家,是下午两点。别墅的正门紧闭,门前的小花园修饰得一如既往的干净和整齐,阳台上垂挂的几串腊肠,是由孟得男亲手制做的。

  在这一瞬间,伍金有些恍惚,心里知道自己回家了,但却有一个更强烈的感觉却是,她并不是唯一的主人。

  那个在她的房子里淡定地晾晒腊肠的男人,比她更像一个主人。他像打理自己的财产一样,精心打理着这破败的别墅,也曾想将她破败的心修补起来,是的,她确定,他曾经很努力。

  一股又暖又胀的情绪充盈着她的胸腔,然后她掏出钥匙,转动锁孔,轻轻推开大门。

  客厅里没有人,依然整洁干净,没有一件多余的,不顺眼的杂物。空气中有一股温热又妥贴,夹杂着比如饭菜,花草,以及清洁剂的化学香味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息,这种气息令人安心,令人只能想到两个字,那就是“回家”。

  那股越发难以抑制的热流在身体里冲撞,令伍金连手指头都微微颤粟。在这一刻她已下了决心,去他的冷战!还要钻什么牛角尖?喜欢不等于爱吗?不爱哪来的喜欢?她已经三十七岁,即使天天照着镜子骗自己,心里依然明白,她的机会不多了。

  她放下箱子,换上软底拖鞋,穿过客厅,她想孟得男此时一定在后院打理花草,说不定还像上次那样搞了一套茶具,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有模有样地沉思。

  脑子里已经跳出了那个画面,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在榻上,穿着浅灰色羊毛背心,质地精良得连个毛球都没有,配一件剪裁合体的格子衬衣,也许是名牌,也许不是,但无论什么价位,他都有本事穿得妥贴而好看。

  然后她就冲到了后院的推拉门前,隔着推拉门,果然看到了那个画面,那个身影,那副坐榻,那套茶具。

  以及,多出来的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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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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