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伍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与丁万鹏见面回来,她不知如何描述这次的会面,也不能判断这次的会面是成功还是失败,是对卓大美的爱情有所推进还是有所阻碍。
因此面对卓大美的询问,她只得含糊地说,他说他会好好对你的,你放心吧!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放心。
卓大美却欣喜若狂,果然就乖乖等着,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走路都在哼着歌。
有时候还偷偷问伍金,你觉得丁万鹏会以哪种方式求婚?我猜他这个大直男应该也想不出什么花样来,哎呀我也无所谓,哪怕就一句话,心诚就行了。
伍金只得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为了搞个惊天动地的仪式,正在精心策划呢!
哎呀真的不必要的。卓大美说,最近我们工作都忙,他都累脱相了。这些走形势的东西,我真的不在乎的。
她说,不然伍姐,你把这个意思再转达给他?
伍金眼前一黑,立刻厉声说,这不行!
卓大美一愣。
伍金只得说,男人要在这方面费心思,是他的诚意,你只管受着就好,为什么要替他们省心?
说完不等卓大美表示反对或赞同,她落荒而逃。
心里想着,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孟得男才好,他应该能替她决定,要不要将与丁万鹏见面的真实情况告诉卓大美。
去了孟得男的书房,她又是一愣。往日堆了满屋子的画布,画架,颜料画笔都不见了,房间里洁净如水。
然后孟得男手一摊说,我的包身工生涯终于结束了。
伍金一喜,孟得男终于交完了最后一批画稿,意味着,他欠那个老板的一百万已全部还清。
但她很快又发愁,还有薜小雅的两百万债务依旧压在头顶,离真正的解决还远得很。
说实话这段时间孟得男为了赶工,真的是豁了出去。她见过人为了钱拼命的样子,但是艺术创作不是只肯拼命就行了,艺术创作的生命力,往往诞生在足够宽阔悠闲的空间和想象里,为了钱而创作,与为了艺术而创作,这两者的区别,她作为一个艺术盲也是明白的。
她明白他的煎熬与痛苦。
孟得男无声无息地环腰抱上来,说,不,我不痛苦,你别给我加戏。
他说,我以后不画画了,你忘了吗,我不再是孟髡行了。我是孟得男,一个油腻的见钱眼开的中年男子,我更喜欢这个设定。
伍金回头瞪着他,反问,见钱眼开?
孟得男点点头,钱是好东西,不是吗?
孟得男嘴里说着钱,可看上去真是一点都不油腻。伍金叹气,她还记得孟得男第一次上门来讨要十七万块钱的样子,那时候就是活脱脱的油腻了。后来随着慢慢了解,他身上的油腻也在一点点地消失,伍金想不明白,到底是她的眼睛有问题,还是孟得男本身就是个戏精,油腻与否,全凭心情。
然后孟得男试探地说,千金对我说,她不想出去留学。
嗯。伍金毫无波动地说,她也对我这么说过。
不如就尊重她的意愿……孟得男说。
不行。伍金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之前我们住的那套房子我已经挂到中介了。如果能成功卖掉的话……
她自己也有些心虚,因为之前与罗壁山共同居住的那套房子,是罗壁山当年贪便宜买的法拍房产,但因为手续缺失的原因,产权多年来一直办不下来,而且原房主一直不服,一直在告,以前他们住着对方没有办法,后来得知他们搬走,那原房东便三天两头去纠缠,在门上用油漆喷“此房有争议”的字样,别说是卖,就是租都租不出去。
一提到以前那套房子,伍金就恨罗壁山恨得要死。
实在不行,只能卖掉这套别墅,想到这个,伍金更是心塞。
孟得男将她的身体扳过来,正面看着她。
怎么了?伍金问。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所执着的,是千金的前程,还是自己做为一个母亲的奉献欲?
什么意思?伍金不明白。
我认为伍千金不想出去留学,就应该尊重她的意愿。孟得男说,你不能因为想要满足一个单亲母亲的奉献精神,而道德绑架她?
喂!伍金急了,我想给她一个更好的前途有什么错?难道我是在向大家表演我的母爱吗?
你的母爱发自内心,这谁都无法否认。孟得男说,但你没有思考过更深层的原因,就是你拼命想向所有人证明,你是一个好母亲。如果女儿没有出息,你会觉得你输了,输给了罗壁山,因为他用钱就可以收卖千金的心,你就必须用培养女儿的前途来与他抗衡……
喂!伍金气得大叫,你神经病啊!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伍金气急败坏地说,最讨厌你的就是总是居心临下地指责别人,生怕显不出你观点新颖,角度清奇!你是在对我进行人类观察吗?要不要干脆把我解剖了,用每一个毛孔来论证单亲母亲的恐惧和弱点?
伍金不管不顾地喊完,然后摔门而去。
跑到楼上自己房间,兀自气愤难平,恨不得再冲下楼骂孟得男一顿。然后她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绯红,头发凌乱,目光凶狠。
这一刻,一个声音却从内心响起:难道,自己如此恼羞成怒,真的只是被孟得男说中了?
心里尖锐地一疼,她随手抓起床上的一个抱枕,冲着镜子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