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欣欣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从手提包里拿出满是香水味的手绢,轻轻一扬,掩了下鼻子说道:“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先上楼去。”
说着站起身来先离开了。
众人有些尴尬,赵正礼更是心中不快,拿起酒杯朝大家敬到:“来,咱们喝!” 说着自己一仰头,将一杯黄酒一饮而尽。
陆明宇赶紧打圆场:“我可是饿坏了,开动,开动!快吃,这些东西,如果今天你们吃不完,我下次可不买了哈。” 说着自己夹了一块烧肉塞进嘴里。大伙这才开怀吃喝起来。
吃过饭,众人开会,向老罗做了简单的汇报,老罗也安排了下一阶段的任务。
老罗走后,陆明宇和其他人都下了楼,让赵正礼和齐欣欣夫妻二人单独在房内交谈。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赵正礼坐回到书桌前,继续写报告。
齐欣欣坐进一旁的藤椅,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烟和打火机,“吧嗒” 一声,熟练的燃起一支,竟然喷云吐雾起来。
赵正礼侧着头盯着她的脸,说实话,齐欣欣是漂亮的,身上有种大小姐的气质,但是此时她染着大红指甲油的手指夹着香烟,口中喷吐着烟雾的样子,带着浓浓的颓靡之气,和几年前在校园里开朗活泼的形象已经是判若两人。
“干嘛这么盯着我?不认识我了吗?”
“的确是陌生了。” 正礼靠着椅背,支着下颚看着她。
“那是自然,你有仔细的看过我吗?” 她冷嘲的笑笑。
“或许是我疏忽了,欣欣,你最近是不是和孔书良,俞霞他们走的很近?我想提醒你一句,不要被敌人腐蚀了。不然后果很严重。”
“腐蚀?后果?呵呵。” 欣欣有些激动的在藤椅里坐直了身子说:“你以为我愿意和他们昏天黑地的纸醉金迷?我也想做个贤妻良母啊,可是我的丈夫在哪?你倒是告诉我啊!”
赵正礼无力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想再旧话重提。”
叹了口气,知道话题又绕回了死胡同里,调整了一下坐姿,打算继续写报告。
他的冷漠再次燃起她心中埋藏许久的怒火,委屈,酸楚抑制不住的犹如潮水一般冲击着她:“赵正礼,你简直无可救药!那么多年,还记挂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女人,钟婉如!”
她突然对他咆哮,正礼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她,他真的不认识眼前的这个时髦女人了?她是谁?自己认识的齐欣欣是个识大体,温和大度,做事有分寸的女子,怎么会是眼前这个言语尖刻,浓妆艳抹,手中夹着香烟,俗不可耐的女人?
看了看敞开着的门窗,正礼双眉紧蹙,很是生气:“你是想所有人都听见吗?”
赵正礼站起身,走到窗边打算关窗,却看到陆明宇正站在天井里抬头朝自己看,略略无奈的一笑,将窗户关了起来。
转身,赵正礼强压着火气,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反复复的提起早就过去的事。我告诉你,我没有记挂任何人。”
这是正礼的真心话,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投入在几个药剂的研究中,根本就没心思谈情说爱,他根本不知道婉如是死是活,亦或者已经嫁人,他托陆明宇寻找婉如和伯谨的下落,不过是朋友之义,希望他们能够平安,与爱情无关。
一晃眼四年过去了,他对婉如的感情就像一片夹在书本里的枯叶,单薄,枯黄,脆弱,没事根本不会去翻动,甚至有时候连想都想不起来,想起来时最多的不过是感慨当初的抉择。
可是对于齐欣欣来说,她总觉得她与正礼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正礼与婉如之间的那段情,她不相信正礼已经放下了,她不相信正礼的心中只有革命事业,而没有一丝的儿女情长,总之她就是不相信。
齐欣欣吸了口烟,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你什么时候回福开森路?”
“我不回去,明宇给我弄的蒸馏设备很好,我和黄英,江雪正在做实验。我们需要经常开会讨论。”
“嗯,很好,你是想避开我吧。”
正礼摇摇头,叹气,他原本是想,等手上的实验成功,就尝试和齐欣欣重新开始,试试看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但是他现在发觉,自己和齐欣欣的距离已经越来越大,隔阂也越来越深,自己根本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和她说话,好像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齐欣欣不停的给他冠上一个又一个的罪名,让他辩无可辩,也不想再辩。
齐欣欣正色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和你说两件事,第一,孔书良他们已经对你的行踪起疑,我是编不下去了。第二,你妹妹雅兰和你的老情人田映红现在正住在福开森路的洋房里。事情的严重性,你自己判断吧!” 说着将烟灰轻轻弹进烟灰缸里,背着正礼看着窗外。
正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冲上前急问:“你说什么?”
齐欣欣放慢速度,清晰的重复道:“我说雅兰,田映红,还有田九现在都在福开森路。”
犹如被人在头顶丢下一颗炸弹,他惊的晃了下身体,本能的知道家里定有巨变,声调都有些颤抖:“发生什么事?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不,你先别急,他们是昨天晚上到的,如果你现在回去,那我们之前说的你回了天津探亲的话要怎么圆?
今天我出门之前和他们统一了一下口径,说你们家在天津出事了,原本想一起来上海,但是半道走散了,于是他们就先到上海来找你。我回去后,先把他们安排到其他地方,孔家是肯定不能呆了。”
齐欣欣蹙着眉间轻轻摇头说:“那个田映红好像神智不清,语无伦次,我怕她会乱说话,所以这两天,我尽快找个房子先安顿好他们,然后安排你与他们团聚。你先忍耐两天。”
“家里一定出大事了!一定出大事了……不然雅兰是不可能来上海的。不行,我今晚就得见到他们,不然我会疯。欣欣,帮我。” 正礼脸色惨白,急的全身都在轻颤,抓住欣欣的手摇晃她。
欣欣皱眉道:“你冷静下……”
“我没法冷静!” 他吼。
齐欣欣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软了,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回去把他们带到酒店安顿吧。晚上我来接你。我先走了。” 说完拿起手提袋,打开房门匆匆离去。
齐欣欣走后, 陆明宇心中纠结着要不要上楼告诉赵正礼,婉如已经在上海,正礼是他的知己,或许,自己至少应该让正礼知道婉如尚在人间,走上楼梯,房门是敞开的,赵正礼正在屋子里魂不守舍的来回踱步。
敲了两下门板,正礼一脸烦躁的抬头看了看他:“明宇,对不起,我现在心情很乱,我家里可能出事了。”
陆明宇上前道:“别急,我想我有个消息,或许会让你觉得安慰一些。”
“什么?” 正礼随口问,此时他其实什么都不想听,他脑海里不停涌现的是父母除了什么事?残疾的妹妹怎么会不远千里的来到上海,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哦,是关于婉……” 明宇开口说道。
“对不起明宇,我现在心情糟糕透了,我们改天再聊吧。我想静一静。” 正礼坐回到书桌前,烦恼的支着额头。
明宇见他这么烦,只得闭了嘴,想想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