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礼坐在书桌前研究着一张药方,他已经坐在那好几个小时了,腰酸背痛,视线模糊,摘下眼镜,捏了两下眼角,闭目仰头吐了口气。
自从死而复生,他的身体已经不比从前,雅兰那张假死药配方,虽然记对了药名,却记错了用量,有几味药用的太重,伤到了他的五脏,需要长期的调养。
转了转酸楚的颈项,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抬头向窗外看了看街对面那普通的小平房,眼神竟然有些痴,那小平房里有他的眷恋,有他到底牵挂,有他的承诺……
他没有离开,送了付芸回宜兴,他又折回周庄将吴大兰和虎子护送回了上海,之后自己便悄悄在街对面租了一间小房间,天天关注着小平房里的动静,只有吴大兰知道他并没有离去,时不时的会将婉如和雅兰的情况告诉给他知道,怕婉如心里不舒服,他不让吴大兰告诉婉如自己其实就住在街对面。
这个小租屋虽然简陋,也算不上是正对面,但是从这个窗,勉强可以斜斜的看到小平房的一角。
他愣愣的盯着房子一会,正要收回视线,突然看到虎子正绕着房子又蹦又跳的乱转,还发出响亮的吠叫声,好像很是着急。
下意识的觉得不好,他知道婉如特别疼爱虎子,是从来都不会把虎子关在屋子外的,而虎子现在的表现明显就是被人关在了屋外,谁?是谁会把虎子赶到屋外,而赶到屋外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礼心头一沉,赶紧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一路小跑过马路来到小平房前,虎子看到正礼很是激动,跑上来又是叫又是跳的像是要告诉正礼屋子里出了大事。
正礼和虎子在周庄相处过一段日子,对虎子的一些表达也已熟悉,当即跑到门口,用力又是拍门又是按门铃……
“吴大婶!吴大婶!婉如!婉如!”
没人开门,没人回应,正礼急的想要踹门,虎子用嘴咬着正礼的裤腿,示意让他跟自己走。
跟着虎子绕道后院,虎子立起身子趴在婉如卧室的窗户上,正礼弯下身子,笼住两旁的阳光,朝室内看去,这一看差点把他吓的灵魂出窍!婉如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身下是一滩血水。
而雅兰坐在轮椅里目光呆滞的看着婉如,嘴角带着一丝阴森诡异的笑容。
正礼用力拍打窗户大喊:“雅兰!开窗!雅兰!!……”
来不及多想,正礼转身在花园里找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就往窗户的玻璃砸去,“哐啷” 一声,玻璃窗被砸碎,正礼伸手进去拉开插销,推开窗户,翻身进了屋。
将婉如扶起,把了下脉搏,皱起眉头,又摸了下婉如的肚子,愤怒又痛心的看了眼轮椅上雅兰,厉声喝道:“你太过分了!”
转身飞奔进客厅,拿起电话叫了救护车,再回到婉如卧室的时候,却发现雅兰的嘴唇已经发紫,嘴角,鼻子里都流出暗红色的血液。
这是明显的中毒现象,正礼大惊失色,抓住她的手腕一把脉,一颗心顿时沉入湖底。
“你吃了什么?快说!解药呢?解药呢?快说啊!” 他拼命的摇晃这个苦命的妹妹,心如刀绞!
雅兰抬起泪光点点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哥哥,泪水滑落,嘴角苦涩的扬起,缓缓摊开手掌,掌心有一颗小药丸。
“她也中毒了,解药只有一颗。你要给谁?” 她轻问。
“啊!” 正礼怔住了,呆了,懵了,回头看了一眼危在旦夕的婉如,定了定神,皱着眉头,转头急问:“你们到底中了什么毒,说啊,我或许可以先用药将毒性稳住。”
雅兰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唇膏说道:“这是老罗给我的,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说三小时内服下解药还有救,三小时后就没救了……呵呵,他以为陆明宇会吻我,然后就会中毒身亡,他不知道,明宇根本就不碰我……”
正礼心碎的同时,急的眼眶都红了,想到要同时失去雅兰和婉如,只觉天崩地裂,海啸地震都不及他心头震惊的万分之一,万丈巨浪拍打着他的心礁,将心中所有的一切都打碎了,伤心,悲痛,惊恐,融合成炙热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
“那你擦了多久了?” 他赶紧拿出手帕,将雅兰和婉如嘴唇上的唇膏擦净,可是却怎么也阻止不了雅兰的鼻子里不断滴下的深红色血液。
雅兰虚弱的抬起眼皮,嘴角又涌出一股暗红的几乎要发黑的血液,绝望的看了眼正礼说道:“三小时……”
“啊——不,不,雅兰……你怎么那么傻啊……。” 正礼一把紧紧抱住她,大哭起来,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你为什么这么傻?”他不停重复着……
不,他不能失去这个妹妹,正礼一把抓起解药就要往雅兰嘴里塞,没想到雅兰的头往后一偏,苦涩的轻笑:“我吃了,她就没救了。你是清楚的,如果搞不清毒性,是很难立刻救治的,等到医生找出她是中什么毒的时候,她已经毒发了。你就再也救不回她了。”
正礼哽咽着,拿着解药的手不停颤抖,这要让他怎么选择?他根本无从选择。
“为什么?你既然不想婉如死,为什么要害她?”
“为了你。” 雅兰凄然低语:“她活着一天,你就会爱她一天,无论是齐欣欣还是付芸,任何女人都无法走进你的世界,就算你娶付芸,那也是自欺欺人,你一辈子都会带着遗憾,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哥,我不要你再一次变成行尸走肉。”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不要她死了?”
咳了一口血出来,雅兰惨然一笑:“也是为了你,因为如果她死了,你会痛苦一辈子,你不会娶付芸,你会孤独一辈子,我也不要你孤孤单单一个人,每天哀悼你两曾经的爱情。”
正礼心痛到裂开,原来雅兰早就看穿自己的一切,她太了解自己,是的,婉如活着,他或许会娶付芸,为的是让婉如放心,而如果婉如死了,他就不会娶付芸,他宁可孤独一世。
“哥,我是不是很坏?我的确是想带着他们母子去找明宇的,让他们一家在阴间……可是……她死了,你又要怎么办?我可怜的哥哥……” 雅兰靠在轮椅上有气无力的问,眼皮渐渐的阖拢。
正礼哭着摇头,手上还在替她把脉,可是那越来越微弱的脉搏已经在预示他即将逝去这个妹妹。
“不,你不坏,你是傻,太傻了……你明知道陆明宇爱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你还要嫁给他……” 正礼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爱他啊……他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春天……我不后悔……”
门外传来救护车特有的“呜呜”声,正礼转身握住婉如的手,在她耳边鼓舞她:“婉如,救护车来了,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婉如迷迷糊糊的动着嘴唇,微弱的呼唤着陆明宇的名字,正礼皱着眉将解药塞进了婉如的嘴里。
医护人员走了进来,先将婉如搬上了担架,送上了车。
雅兰微笑着拉着正礼的手,招了两下手,让正礼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你自由了,她也自由了,想办法和她在一起……只有这样你才能幸福………”
才刚说完,医护人员又走了进来,将雅兰也抬走了。
正礼跟上了救护车,一手拉着雅兰,一手拉着婉如……
不一会儿,雅兰的手渐渐变沉,变冷,护士做了紧急抢救,最后……还是将白床单盖上了雅兰那已经青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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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大褂,医生,护士,担架车,婉如被急急忙忙的一路推进急症室,正礼紧握着婉如的手一路跟了进去。
婉如的迷药渐渐退去,睁开了眼睛看着身边的正礼,但是意识很混乱,张开嘴喊的还是“明宇”。
“明宇……明宇……”
正礼只是安慰她:“没事,没事的,你已经在医院了,医生会解决所有的问题的。”
小腹又一阵剧烈收缩,婉如再次感到生不如死的剧痛,疼的五官都扭在了一块,疼的几近死去,下意识的,她牢牢的握住了正礼的手,大喊:“别,别离开我……别……好疼……救我……救孩子……明宇 ——”
正礼抚着她的额发,决心再做一回替身,心疼的说道:“不走,我不走,我陪着你。”
婉如疼的在担架床上不停扭动翻滚,但是手始终死死紧握着正礼的手。
到了急症室门口,正礼不得不松开婉如的手,婉如却依然死死拉着他。
“婉如,放心,我就在门外,医生现在要给做检查,一切都会好的……”
她疼得急喘气,用力的将他拉到身旁,睁开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气若游丝的说:“正礼……谢谢你。”
正礼心头一震,原来她知道自己是谁。
“对不起……” 婉如的泪越来越多。
“别说了,先把孩子生下来。”
医生将他们分开,将婉如推进了诊疗室。
没多久从里面跑出一个小护士急急匆匆的拿着一份文书跑来。
“你是病人什么人?是孩子的父亲吗?” 一个年轻的护士急促的问着。
正礼剑眉紧蹙,不及细想,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在这里签字,我们要为孕妇做手术。”
正礼拿起笔,突然尴尬的不知道要写谁的名字,思索片刻,写下了陆明宇的名字。
“万一出紧急情况,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再一次的心头发紧,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做生命的选择,解药给了婉如,如今呢?明宇为国捐躯,怎么能不为他保留下一丝血脉?可是婉如怎么办?
紧握的拳,就如他那颗揪紧的心。
在小护士的催促下,正礼无奈的道:“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