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还未来得及开回那间咖啡厅，他们就在附近的十字街口遇到垂头抹着眼睛慢吞吞穿过斑马线的叶子。
牧城率先注意到那抹熟悉身影，他瞥一眼对面仍在规律倒数的红灯，连续摁响几声鸣笛，叶子从他们车前轻轻走过，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所动，低着头游魂似的挤在行人之中，牧城只好降下车窗大声喊她名字。
叶子刚被人潮推搡着走到斑马线另一头，闻声愣了下，迷茫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牧城正欲朝她摆手，看着对面绿灯亮了，立时启动车子朝她滑行过去，靠路边停下。
叶子确定来人，神情顿时变得更加晦涩，她磨蹭着走过去，看起来格外不情愿。牧城这才看清，她一双眼睛早已哭得又红又肿，脸色泛着长时间没有充分休息的黯淡，嘴唇干燥，且毫无血色，整个人都憔悴的不成样子。
牧城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瞬间被打碎，他轻提一口气，最后也只是从车窗探出胳膊，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先上车。”
叶子抬头时不经意看到副驾驶的星似，视线交融间，她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自己拉开后面车门坐进去。
牧城驱车回到主车流，车速稳下来，抽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是不是还没吃东西？”
叶子始终低着头，无处安放的两只手不停绞着外套下摆，她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抿着唇有些不知所措。
星似打开储物盒，从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和一盒小面包，转身递给叶子，等她接过去，又将中控台那杯新买的热咖啡拿给她。
叶子也没有客气，撕开面包包装袋往嘴里塞去一大块，咬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发问：“阿城哥哥，你谈女朋友了？这是小嫂嫂吗？”
牧城和星似几乎是同时转过头看向对方，视线撞了一下，又迅速分别错开，牧城不自在地吞了下喉咙，嗓音变得有些奇怪：“这是我祖宗。”
不等叶子提出下个问题，牧城已经从后视镜抓住她的眼睛，俨然一副家长教育犯错小孩的口吻：“先说说你吧，今天是怎么回事？别想着编排借口骗我们，我身边坐的可是一个人形测谎仪。”
星似凉凉地睨了他一眼。
叶子吃力咽下嘴里的面包，忽然将头深深低了下去，握着咖啡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整个车厢的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牧城也不催促，安静等她开口。
半晌，她才试探性小声询问：“阿城哥哥，你能不告诉我哥你看到了我了么，我明天就回学校，我怕他骂我。”
牧城轻轻蹙一下眉，如实说：“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你以为会是巧合？”
叶子不满地撇起嘴，眼角眉梢全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特有的生气，她鼓着嘴巴，闷声闷气地开口：“你们猜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我已经可怜到不能更可怜了。”
牧城从后视镜看向她，语重心长地说：“叶子，这个世界永远都有一个人比你更可怜，那个人就是你哥。”
叶子怔住，微张开嘴不知是要反驳还是什么，她跟牧城对视数秒，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又沮丧地拉拢下脑袋，抬手盖到脸上，整个人都窝在车门那里，蜷缩成瘦小一团，看起来抗拒而叛逆。
星似一整路都没有说话，车停在疯子家楼下，叶子拉开车门准备下去，星似忽然开口，一贯的寡淡语气，很难听出情绪：“很多时候，你以为你失去了整个世界，可事实上，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过你，所以你难过的究竟是什么，大概只是现实败给了你的预期。”
叶子车门推开一半，闻言动作滞了下，她扭头看向星似，进入眸底的只是一个近乎没有表情的侧脸，轮廓鲜明，生人勿近的气场强大到无法忽视。
星似并没有回头看她，甚至没有指明刚刚那句话是在讲给她，可她心底却升腾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被一语击中，其间还掺杂了几分抵触。
她轻轻皱起脸，打开车门跳下去，牧城将车熄火，随后也推门下去，星似没动，安静窝在副驾驶望向窗外不知哪个方向，似乎并没有下车的想法。
牧城说：“我把叶子送上去，很快回来。”
星似点点头。
牧城在疯子家里待了大概十分钟不到就回到车里，边启动引擎边同星似说：“应该没什么事了，看到叶子那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样，疯子到底还是不忍心，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星似将安全带系好，望着前方淡淡道：“真是搞不懂这些小丫头脑袋里成天想些什么东西。”
牧城看了她两眼，忍不住嗤笑起来，两分玩味两分意有所指：“你谈次恋爱不就都知道了。”
星似像被准确戳中那根小心藏起来的软肋，脸色微变，声音一下就沉下来：“我已经在宇宙存在了几万年，难道要跟鬼谈么？”
牧城迅速接话：“我不比鬼长得好看么？”
…………
随意撩拨的后果就是————后视镜又碎了一块。
牧城懊恼整整一路，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受了什么蛊惑，为什么总是管不住这张嘴？？
天知道，他以前真的不是这种看起来特别随便的男人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