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牛奶与彩虹糖（九）
叶子傻傻地将手抄进校服口袋，饶是知道这个动作很多余，也仍认真摸索一遍，最后才尴尬地看向江梵：“这是我的么？”
江梵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抓了下眉骨，这似乎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小动作，然后直接抓起叶子手腕，将那个MP3放到她手心。
“做早操的时候你跑去拿水杯，我不是绊了你一下么，那个时候掉出来的，我最后喊你，你没听到。”
叶子在心里用力反驳，我听到了啊，我听到你说喂了。
而实际上，她只是很平静地收回手，说：“谢谢你。”
这声谢谢似乎让江梵有些吃不消，他视线别开一下，胡乱打量一眼四周，又落到叶子脸上：“下午体育课的时候那帮小崽子打球太菜了，传球都能传到场外去，感觉你好像被吓到了，对不起啊，还有你的饮料，谢了。”
叶子眨眨眼，不知怎的，对不起和谢谢同时出现在一句话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抿起嘴，压下那股突然涌上来的笑意，摇摇头：“没关系，我没事。”
江梵认真看她两秒，轻轻皱起眉：“你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真的不觉得少点什么东西吗？”
叶子愣了愣，下意识低眸去看自己手心那个MP3。
她终于发现异样：“我的耳机不见了。”
江梵这才用心良苦地勾起嘴角，从校裤另外一边口袋拿出一个白色小盒子，直接放到她手里。
“我今天把你MP3拿回教室，我们班那群男生一直在旁边起哄，然后MP3就被他们抢走了，等我拿回来的时候，发现左边那根线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可能是他们拉扯的时候给弄坏的，我给你买了新的耳机，但没找到同款，你看你如果不满意回头跟我说，我再想办法。”
叶子心跳几乎只用了一秒便达到顶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喉间反复回荡：那个耳机之前就坏了的，是我习惯了单耳听音乐，于是一直没有买新的。
她竭力压抑着眸底的情绪涌动，对江梵说：“没关系，都可以的。”
江梵如释重负般松下一口气。
“那我就先撤了，饮料回头再请你喝。”
他说着话，双手重新抄进裤兜，已经从墙边站起身，但视线仍旧落在叶子眼皮上，仿佛在固执的等待什么。
叶子依稀察觉出来，小心地抬起眼与他对视，这才留意到他好像刚刚洗过澡，随意垂在额前的发丝看起来蓬松而柔软，还未完全干透，周身气息清爽且干净。
而且，他肩膀上挂着一个深蓝色斜挎包。
叶子鼓起勇气，轻声问：“你不住校么？”
江梵似乎有些意外，先是愣了下，才说：“我不住校啊，谁跟你说我住校的？”
叶子脱口而出：“那中午……”
幸好她反应还算敏锐，及时刹住车，话音一转，声音落下来：“没什么，那我回去了。”
叶子脸憋得通红，错过身就要去推教室门。
江梵长腿一抬，直接横在她与门板之间，颇有些不满地挤出一个字：“喂。”
他再次换上那种写满刺探意外的视线，微微眯起眼睛，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睨着她。
叶子无地自容到差点哭出来，她从来没有一次如此渴望过自习铃声的响起和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老师。
究竟有谁可以拯救此刻窘迫不堪的她。
叶子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正要开口解释，忽听他低声说：“我中午出去给你买耳机了，所以没在教室。”
叶子骤松一口气。
江梵认真关注着呈现在她脸上每个表情的细微变化。
“我们班同学说，中午有个女生去找过我。”他说到这里，略一停顿，语气很是困惑，“但是他们说的好像是个短头发女生，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子再次低下脸，用力闭上眼睛，前后间这一松一弛的氛围转变让她整个人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甚至不需要那棵稻草，哪怕只是干耗着听时间流逝的声音，她也即将丢盔弃甲，任凭城池沦陷，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江梵绷不住了，头朝旁边侧了下，同时低笑出声。
“下次有事情找我，就自己去，嗯？”说话间，他收起那条横在她面前的腿，见她还拘谨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复又抬起手来，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次我真的走了啊。”
叶子捂住刚被他弹过的额心，皱起眉嗔怒地瞪他一眼，推开门快速闪身进去，然后用力将门再次关阖。
她靠着墙一口气还没喘匀，抬眼间正看到躲在门后偷听了不知多久的韩悦悦，她被撞见也不慌不乱，满脸八卦表情朝叶子笑得格外灿烂，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被江大神翻牌心情如何啊，我们幸运的小叶子。”
叶子下意识屏住呼吸，转过身去死死盯住门框，果真，两秒钟后，门外有一道姗姗来迟的脚步声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轻快和慵懒步调，在空旷楼道里渐渐远去……
叶子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彻底乱掉，顾不得避讳来自其他同学热切的注视，一路狂奔回到自己位置上，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抓起一本书，整张脸都埋进里面。反复深呼吸不知多久，才终于填满极度缺氧的肺部空间。
她自知无力回天，她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大概马上就要天下皆知了。
熄灯后温柔清美的夏夜里，她平复下心境，很认真地反思了自己。
如果她可以表现的再镇静一点，甚至再冷淡一点，也不至于面对那些人的探究和好奇时如临大敌，狼狈到只剩一昧逃避。
但，那时未经世事的灵魂总是纯粹而直白，面对初来乍到的喜欢会不加掩饰，每个猝不及防的心动都会让自己瞬间变成小傻子，无措又茫然，同时还不忘在心底偷偷窃喜。
她很无奈地承认了，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里，他们之间的对峙模式都不会再发生任何变化。
一个悠然自得享受着这种仰望与小心翼翼，一个甘之如饴将自己卑微进了尘土里。
可是，该怎么办呢。
叶子探出手，额心被他轻弹过的那片肌肤仿佛印下了不会磨灭的痕迹，她将指腹盖上去，在心里慢慢地说：他一定知道的，一定全部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