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袁浩常年冷峻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动，仿佛潜伏着一条择人而噬的恶兽，终于在盛怒中醒来。就算面前是坐着的是自己的师父，一代鬼皇罗羿，他都没有丝毫收敛，仿佛忘记了君臣之礼，也忘记了天地万物，此刻他心里只有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你没有听错，当年血洗你家乡的，不是别人，正是你那个叔叔，前天军榜第一名将：秦独醒。”罗羿嘴角带着笑意，仿佛告知袁浩这个消息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袁浩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无论做何等努力，他都无法做到这一点。至少让脸色恢复正常后，袁浩看向罗羿，冷峻道：“您有什么证据？”在相对冷静下来后，他还是加上了敬语，再怎么说，对面坐着的也是自己的师父，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天明秦家，他是死也不愿意认。
“前几天荣坤不是在和海域倭国谈条件，要求他们从海上进攻天明，然后平分天明江山吗？”罗羿问道。
袁浩点点头：“我知道，不过是忽悠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当炮灰罢了，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都没有，一切都很顺利，但就是……”罗羿是笑非笑道：“就是太顺利了。
“荣坤刚说出平分天明江山的条件，倭国领袖直接就答应了，那叫一个爽快，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如果这样一个莽撞之人能当上数十万人的领袖，那这个国家还有资格称为国家吗？
“最起码，也该将对方的实力、人口、疆域什么的都了解了，才能下决定吧。别说天明，他连我们国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说说，你会打一场敌军不明，盟军不明的战斗吗？”
罗羿脸上的嘲讽越发深重。
袁浩冷笑一声：“万一那个国家的首领就有这么愚蠢呢？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能有什么智商？”
罗羿自然从袁浩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但他嘿嘿一笑，丝毫没有直接解释的意思，继续道：“紧接着，荣坤的亲卫在海边发现了一个超大型的码头，甚至比我们沟通海外的至南港规模都要庞大。码头停着数十艘船舶，有渔船、有军舰、有商船，每一艘船舶都做工精美，绝对不是一个效果几十万人民的智慧可以做出来的。
“荣坤当时就起了疑惑，但没有对对方明说。结果第二天，那倭国领袖直接就带着荣坤一行人去参观了这个码头，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天下第一等水军。荣坤当时就在想，这既然是一个靠着大海的国度，大海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船舶技术先进也是应该的，于是便没去管他。但接下来就发现了一件好玩儿的事情，你猜怎么着？”
袁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罗羿也没有让袁浩回答的意思，而是直接说道：“一艘天明的商船靠了岸，开始忙上忙下搬运商品。嘿嘿，是的，来自天明的商船，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天明会和这样一个贫瘠的文明做生意，光是运输费就不是商人们承担得起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您是说，天明也在争取这个岛国？但现在天明物资紧缺，哪还有多余的物资支援过去啊？更别说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袁浩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事实如此，或许天明已经掌握了更为先进的航海术也说不定。”罗羿浅笑两声，看着袁浩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干笑两声：“算了，我还是不卖关子，直说了。在岛上呆了一段时间后，荣坤在一个废弃多年的仓库中找到了一面旗帜，黑底，上面是一个骷髅头和白色交叉骨。嘿嘿，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
听到这面旗帜的形容，袁浩的瞳孔剧烈收缩，对于这面旗帜，他可是太熟悉，熟悉到，化成灰都无法忘却。
这正是当年血洗他家乡那群海上流寇的旗帜模样。
“更有趣的来了，同样在这个仓库了，荣坤还找到了一面残破的虎林军盔甲，历史至少也有二十余年了。不仅如此，在这个仓库里，他们还发现了一些金银首饰，看造型应该来自于西海州地狱。”罗羿道：“西海州哦，想到什么没有？”
袁浩咬了咬牙，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秦！独！醒！”
原本平静下去的兴趣再次波动起来，西海州，太熟悉了，那里曾经是他的家乡，但是现在已经沦落为整个燕洛最为贫穷的地方。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二十多年前那场浩劫。
“我懂了，懂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天明搞的鬼，呵呵，哈哈，好个天明，好个龙奉天，好个秦独醒！”袁浩怒极反笑，喉咙中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天明……”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理智，脸色再次恢复了古井无波。
“有什么想说的？”罗羿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袁浩。
“我……发誓定踏破天明，将龙家、秦家那群贼寇尽数屠戮，以祭家乡百姓在天之灵！”袁浩沉声到。
“好样的，这才是我认识的袁浩。”罗羿拍了拍袁浩的肩膀，站起身，转过身去：“你准备好了吗？”
“我时刻准备着，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定然率领燕洛大军踏破玉霄关，踏平天明国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准备好担任燕洛的储君了吗？”在袁浩看不到的角度，罗羿露出了一抹凝重。
他已经不知道谁能没有露出这种表情了。
“您……您说什么？”袁浩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平允去了，我也懂了很多事情，我不在是哪个年轻无极限的鬼皇咯。呵呵，鬼皇，正是个不错的称呼。”罗羿有些唏嘘：“若是有朝一日我突然也去了，不知偌大个燕洛该交由谁管理？原本我就只有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大儿子是个花花公子，二儿子是个平庸之辈，没有一个能担当大事……正好，他们离去了，我也有理由将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了。”说起这些，他仿佛一个平常人家的老人一般，没了昔日的霸气，也不再是那个绝世枭雄。
他现在只是一个老人。
袁浩终于反应过来，今天的罗羿，和往日有极大的不同，不仅收起了那副混世闲王的风度，也没了那号令天下的气概，就连自称，也从用了几十年的‘朕’，换回了‘我’。
也难怪今天自己敢如此和师父说话，原来，那无所不能的师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可使不得……毕竟我血脉……”不知为何，当这个他曾经无比向往的身份终于落到自己身上时，他却没有了丝毫想要的感觉。没有成功的喜悦，只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挫败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罗羿淡淡说道，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就是那其中被贬的人：“血脉又如何？就算你不是我罗家的血脉又如何？罗家传承六百余年，血脉早就稀释得差不多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
“三百多年前，那个强盛无比的秦燕王朝被推翻，北方胡子直接杀到龙城皇宫里边，当着皇帝的面凌辱后宫三千佳丽……江东秦阳王在秦阳城建立大燕国，成功保住罗家半壁江山，甚至还有几次反攻那个所谓的大齐……百多年前，我的父亲，那个懦夫竟然被一个奴籍出身的家伙赶到九重天山脉以西，迫不得已才在燕城定都。当年这里可不叫燕城，这片地域也不叫燕州。燕州在北方，龙城那一带，才叫燕州。还是我那个懦夫父亲，不能光复秦燕版图就罢了，还非在西南偏僻之地取一个什么燕州的名字……真是嘲讽。”罗羿自嘲着，对罗家历史如数家珍，丝毫不掩盖自己对于先祖们的嘲讽：
“很多人说我残暴，哈哈，我不残暴怎么能让这个破落的国度在区区几十年内崛起？我不残暴如何能让大燕的子民能够拥有作为一个燕人尊严地活下去？哈哈，天下都在说我是暴君，但重来没有人想过，他们能活到现在，不正是我的功劳？从一个只有不到十万残兵败将军队的破落国家，到现在十万死骑，三十万禁军，百万奴兵……这些都是上天给的？都是我一步一步拼出来的！他们懂什么？就懂今天多干了几个小时，这个月多交了几个铜板？我当年登基的时候着皇宫都还是几间破破烂烂的大殿啊！”罗羿发泄了一通，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咳了两声，声音放缓了几个声调：
“我老了，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就这样，隔两天我就昭告天下，封袁浩为储君……”罗羿淡然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我不强求你姓罗，但下一任皇帝必须姓罗，你懂吗？”
“末将遵命！”袁浩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向罗羿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好啦，就这样吧，倭国那边由我来处理，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帝都推行新政吧。”罗羿笑道。
“新政？”袁浩没有反应过来。
罗羿嘴角泛起一抹微笑：“你的计谋，不错。”
袁浩这下子懂了，一拱手：“定不负陛下所托！”
“去吧。”罗羿挥了挥手。
袁浩一抱拳：“还有一件事，希望陛下成全。”
“什么事？”
“我希望……陛下能将那群贼寇留给我……”袁浩抬起头，丝毫不掩饰目中的怒火：“我想要亲手为家乡人民报仇。”
“好，给你留着。”罗羿点点头：“正好，你前几天送来那几个美女我还没有享受呢，你如此说，我刚好乐得清闲。”
“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