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北方有佳人（十）
顾明远叫她教纪怀璧舞蹈。她第一次见到纪怀璧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她们都是被人抛弃过的。唯一不同的是，纪怀璧重新被人从冷宫里带出来了。她的眼神十分清澈，也很听顾明远的话。其实，她是后来才猜到顾明远的用意的。
温香楼是除了归墨楼内，整个京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温香楼里常来的贵胄很多，倾城虽不知朝政上的事情，却对这些事情也有耳闻。皇上年迈，姜国也打不动仗了。所以需要一个人去和亲。皇后的嫡公主皇上自然是舍不得的。这件事情，就这么落在了怀璧身上。
她在竹林小院见到怀璧的时候只觉得这姑娘灵动可爱。她问过顾明远：“将军，是否对怀璧动心了。”
顾明远没有正面回答她。可是从后来的种种举动之中，倾城看得出来。他是喜欢怀璧的。世人好像都是这样，在眼前的东西从来都不知道珍惜。只有在失去后才知道去后悔叹息。或许这就是天道轮回吧。
因为顾明远去归墨楼雇佣杀手刺杀安定侯，间接害死了云泽。所以，在他利用怀璧的同时也喜欢上了怀璧。是不是很可笑。顾明远想拿怀璧在皇上面前争宠，拿一个姑娘的终身大事来换取无上荣耀。自己却也跟着陷了进去。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云泽走后，倾城过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挨日子。她不能离开温香楼，也不想离开温香楼因为妈妈对她有恩。顾明远救了自己。她要报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自己在温香楼安定惯了，若是叫她再寻个去处，她反倒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天地之大，她竟寻不到一处去处。
清明的时候，怀璧问过她一个问题：“师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倾城听了怀璧的话愣住了。喜欢的人啊，倾城心下想着。当然有啊，只是，他已经死了。为了替倾城赎身，在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
后来莺蕊总是觉得倾城十分安静，不似从前那般，越发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她曾问过倾城，是不是云泽负了她。倾城只是笑着摇头。莺蕊知道云泽的存在是个秘密，倾城对她有恩，所以她即便知道倾城与云泽往来密切却也未在妈妈面前提及只字片语。
终于到了顾明远事情败露的那一天。姜国举国皆知。嫡公主纪怀柔身份尊贵，乃皇后嫡出公主。与顾将军乃是郎才女貌，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同时。二公主纪怀璧嫁与齐国为妃。以修两国秦晋之好。
旨意搬下来那日晚上，顾明远在竹林小院喝了个烂醉如泥。他向来是个十分自律的人，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顾明远失态的样子。后来，顾明远又劝自己去劝说怀璧。她笑了下，半年过去。时至今日。她因为云泽的死都不能释怀，又怎么去劝说怀璧呢？
可她终归还是去了。因为她是怀璧的师傅，她不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就那么因为一个男人，心死了。一个人一旦心死了，对她来说就什么都没意义了。她还不过十五及笄之年，不能因为一个顾明远就觉得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所以她去了。倾城是对待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谁都透彻，可是一到自己身上。却就劝说不了自己。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了吧。
怀璧走的时候，和当初她知道云泽去世消息的样子一模一样。过了三年，她还是忘不了。忘不了那样一个男人。怀璧笑着谢她。倾城只是略笑笑。
当一个人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她就是真的老了。倾城明明也不过和怀璧一般大小。却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活了几百年了。
纪怀柔如愿以偿的嫁进了顾府。顾明远也越发频繁的往她这里来。导致纪怀柔觉得倾城与顾明远是一对狗男女。当纪怀柔闯进温香楼的时候，倾城只是笑了笑。她知道纪怀柔在担心些什么。因为她也是女人，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她不想与纪怀柔吵。于是，她将自己是顾明远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的事情告诉了纪怀柔。让纪怀柔彻底放心，不来烦扰自己。
她越大变越觉得很多事情的争吵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其实吵来吵去不过就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最后也没个结果。
她最后一次见到顾明远的时候。是在齐国的军队攻入京城的时候。她每日听着传来的战报，只是笑着。妈妈教倾城念过的书提到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三国盘踞多年，也该是天下太平的时候了。
倾城坐在御书房内的石阶上，她看着鬓发散乱的顾明远笑了笑道：“哥哥。我累了。替你在温香楼盯了这么些年。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没告诉你。我早有心上人了。他叫云泽，气蒸云梦泽的那个云泽。可是他死了。死在了当年，安定侯的生辰宴上。”
顾明远愕然回过头望着倾城。倾城眼底清泪划过。她吸了吸鼻子，这么些年了。自从云泽死后，她再未在旁人面前提过云泽的事情。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顾明远瞬间明白了什么。似乎也明白为什么这些年来，倾城越来越沉稳安静。他只当是倾城在温香楼那种人情冷暖的地方经历的世故多了。所以变得沉稳安静。却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她忽然站起身子望着顾明远微笑道：“现在我要去陪他了。他一个人在那儿。我怕他太过孤单。”
顾明远怕倾城做傻事。他望着倾城道：“你别轻举妄动。千万不要伤害你自己。”
倾城望着顾明远轻笑了下道：“你误会了。我将云泽的尸骨，埋在了京郊一处山谷里。那儿很美。如果我去那儿陪着他，他肯定会高兴的。他从前问过，我有什么心愿。哥哥，你知道么，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围个院子，种点菜，养点小鸡小鸭。和自己爱的人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现在，我要去完成自己的愿望了。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唯一的亲人，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门外攻城的声音越来越大。顾明远望着天边的残阳笑了笑。然后放下手里的酒坛子道：“去吧。哥哥对不住你。因为自己的私心，将你在温香楼困了一辈子却从未问过你想要什么。现在，你可以做你自己了。”
倾城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到顾明远了。即便齐清让不杀顾明远。顾明远也会自己寻死的。她转身迈着步子朝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抱住顾明远道：“哥哥。”
顾明远笑着拍了拍倾城的背道：“去吧。”说罢便松开倾城，替她擦了擦泪。
顾明远望着倾城朝着宫门外远去，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他又坐在地上笑了笑。御书房里一直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怀璧。他将画卷抱在怀里。又饮了口酒笑了笑。转身将手里的酒坛子里的酒水倒了出来。一点一点倒在四周的建筑上。然后一把火将整个姜国皇宫烧了干净。
后来，倾城听到顾明远死讯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惊讶，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她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云泽坟墓的石碑上喃喃道：“云泽。我今年新酿了桃花酒。还学了一些医术。我过得很好。你放心吧。就是，我前两天梦到你了。还梦到从前的好多事情。”
她还在絮絮叨叨与云泽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从母鸡新下了鸡蛋，到枯木发了新芽。春日快要到了，山谷里的桃花又开了。阳光温暖的照在小竹屋前。照耀着大地。倾城笑着抬头任阳光沐浴在她脸上。风和煦的拂过她的面庞。就好似云泽的手掌那般厚实与温暖。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