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是被齐清让连拐带骗的带进顾府的,他们到顾府门口的时候,纪怀柔与顾明远恰好游完街。
纪怀柔一袭大红色凤穿牡丹的嫁衣。牡丹边由金丝镶嵌成,脚底下踏着的是从门口一直铺就到大厅内的红地毯。石狮子上也系着大红色的红花,院子里每一处门窗上都贴满了大红色喜字。身侧有宫人撒着漫天红色的玫瑰,纪怀柔羞涩的捏起红绸子的一端,低着头由喜娘搀扶前往大厅内去。
顾明远看见了怀璧,怀璧也瞧见了他。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么看着顾明远一步一步牵着纪怀柔走近大厅内。
顾明远不敢去看怀璧的眼睛,生怕多看一眼便会再次沦陷下去。于是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而后便低着头进去了大厅内。
怀璧望着顾明远,不自觉间便有泪簌簌落在衣裳上面。她双眸带泪,目送顾明远有与纪怀柔走进了屋子里。自己却无能为力。她的心疼到了极点,甚至连呼吸间都觉得有刀子在自己胸口一刀刀的划下去。
齐清让站在怀璧一侧,怀璧道:“如今,你可满意了?叫我望着最喜欢的人娶了我最恨的女人。齐清让,你够狠。”
齐清让望着顾明远与进了屋子的纪怀柔,他准备上前去拉着怀璧的手,却比她一把挣开。她转身欲走的时候,却与倾城撞了个满怀。也是,顾明远家世显赫,如今又娶了嫡公主,成了驸马爷。自然排场大。来的人也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倾城望着怀璧微微一笑,怀璧极力想要低头掩去神色间的阴霾:“怀璧,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你最近好不好。”
怀璧淡笑着颔首,倾城拉着她的手背道:“怀璧,有些话我想同你说。”
怀璧道:“什么事?”倾城微微一笑,看了眼四下。
怀璧明白了,她准备同倾城一起走的时候,齐清让拉住了她的手道:“做什么去?”
怀璧一抹眼泪对着齐清让冷冷道:“和你有关系么?”
倾城望着齐清让道:“齐公子,又见面了。还记得么?三年前,在温香楼后。”
齐清让望着眼前的倾城有些要认不出来了,三年里倾城越发多了几分沉稳淡然的气质。倾城朝他微一福身:“有几句话,我想和怀璧说。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齐清让见着倾城与怀璧是熟识,便也没有过多询问。
怀璧被倾城往一处僻静的地方去了。顾府后花园打理的很好,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路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穿过月洞门便是几杆翠绿色柱子立在亭子边。
府邸里布置得很气派,很喜庆。可这一切,都不属于怀璧。她淡淡笑了笑道:“师傅也是来劝我死心的?”
倾城淡淡一笑:“公主其实很聪明,所以,我说这个其实没有意义的。”
她顿了顿又道:“什么时候?”
怀璧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须臾才道:“还没定下来,但我估摸着,最迟也会是明年年初的时候。”
倾城笑了笑望着怀璧道:“好,那时候我去送你。”
怀璧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与其到时候涕泪横流,倒不如不见。”
倾城点了点头上前保住怀璧道:“也罢,我依你便是。”她喃喃道:“对不起怀璧,其实……我是事先知道你要去……和亲的。”
怀璧却是笑了笑:“原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啊,只有我一个人,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
倾城连忙道:“你别误会……”
怀璧自嘲的笑了笑:“误会什么?不管过程如何,反正现在的结局就是我要去和亲。我爱了三年的那个男人,亲手将我推进的那个火葬场。我信了三年的那个男人却一直在欺骗我。如今,他还要同我在姜国最恨的女人成亲。从此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你说,我误会了什么?!误会了他欺骗我?还是同纪怀柔成亲其实是假的?”
倾城一时哑口无言,她只是顿了顿道:“或许,你现在会觉得你非常爱将军。可是或许过些年,等你再大些,就能想通了。其实你爱的并不是将军,而是爱上了自己对他与自己感情的一份执着,你觉得不甘心。不甘心三年来你付出的感情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怀璧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几杆青翠的竹子喃喃道:“或许吧。”
皇帝的旨意没过多久便下来了,今年初一一过。怀璧就要去齐国和亲了。齐清让因着年关将至,所以也提前回了齐国。倒是顾明远,却主动请缨护送怀璧去齐国。
清思殿内,鸾凤和鸣的铜镜内,怀璧轻抿口脂,式微细细替她梳好头发,戴上凤冠。换好了龙凤呈祥的大红色嫁衣。
甘棠与式微望着怀璧不觉也落下了泪,怀璧轻笑出声拍了拍她们的手背:“以后在宫里,有什么事儿就去找德妃娘娘。我走了,以后不能事事护着你们,从前也将你们宠坏了。你们去了新的宫里,记得收敛好自个儿的脾气。”
怀璧转身从匣子里取出一对赤金凤凰的步摇递给甘棠道:“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对步摇。算是给你凑嫁妆的。好了,我……真的要走啦。”
清思殿内的一众宫人忽然间都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的高声道:“奴才恭送公主。”
怀璧回眸望着他们淡淡一笑。有光照在怀璧身上,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分明有泪滑落。然后,转身不再停留的朝前走去。
京城外,怀璧手里端着酒杯撒在地上道:“一谢故土培育之恩”说着又端起酒杯望着皇帝道:“二谢养育之恩”
顾明远仔细的打量着怀璧。刺目的红嫁衣好似他曾在边疆驻守时见过的漫天红霞一般耀眼夺目。只可惜,却不是穿给他看的。
有礼官道:“皇上,公主该启程了。”怀璧一听此话,头也不回的登上了马车。一路车轮滚滚向西行去。
从前同顾明远在一起的时光,后来,在怀璧记忆明灭处,早已成了心头朱砂窗前月光一般。只是当初在冬日暖阳时候,那个一袭锦袍缓步朝她走,替她挽起散落发丝的男子。早已成了别人的夫婿。
眼前迷雾渐散,锦绣轻轻摇了摇怀璧的肩膀,怀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由模糊转为清晰。有刺骨的寒意袭来。
怀璧上下抚了抚双臂,她挑起帘子看了看天色。满天的乌云压得极低。叫人喘不过气来。锦绣从小炉子上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与怀璧道:“驿站快到了,公主喝口茶醒醒神吧。”
怀璧望着那炉子,上下看了一遍。而后接过茶杯细细打量着喃喃道:“这个与他的那个红泥小炉子好像。”
锦绣连忙道:“是奴婢不好,以后不会再用这套茶具了。”怀璧轻轻摇了摇头:“姑姑没错,倾城姑娘也说得对。是我自己放不下。”她端起茶杯,浅酌一口。
马车外一阵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传入怀璧耳中:“公主,驿站到了。”
怀璧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她别过头去。锦绣拍了拍她的背,朝外喊道:“知道了,将军先去驿馆打点好吧。公主有些身子不适,等会子再下去。”
顾明远听了此话,忍不住开口问道:“身子不适?要不要请太医?”
怀璧苦涩的笑了笑,是喜你为疾,药石无医呀。锦绣看了看怀璧的神色:“那……”
怀璧抢先锦绣一步开了口,语气仍是淡淡:“不必了,不过是在马车里坐久了,晃的有些头疼。”
顾明远问道:“不要紧吧。”
怀璧兀自轻声笑了笑:“你曾教过我,离于爱者,无怖无畏,所以。要不要紧,这重要么?”
隔着个窗帘,怀璧声音中的凄凉,却是叫顾明远寒到了骨子里。如浸寒冬冰水一般。他低下头,手心紧紧攥着缰绳调转了马头道:“那臣先去打点驿馆那边了。”
怀璧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锦绣揽了怀璧入怀:“公主这是何必?”
怀璧闭目深深舒了口气。
驿馆里头,怀璧望着桌子上的饭菜却是全然没了胃口。锦绣却劝道:“夜里还长,公主多少吃一些。”
怀璧神色恹恹仍就是挥了挥手臂吩咐人端了下去。顾明远站在楼上望着怀璧此刻的样子,不禁低下了头紧紧皱着眉。他缓步下楼来道:“公主吃一些吧。”
怀璧抬眸看了一眼顾明远淡淡道:“你觉得你站在我旁边,我还吃得下吗?”
顾明远一听此话,转过头朝怀璧行了个礼便出去了。锦绣望着顾明远远去的背影对怀璧道:“好了,如今将军走了。公主可以用膳了。”
怀璧起身拂袖而去,她边走边道:“将饭菜撤了吧,我想歇下了。”
锦绣无奈的招了招手吩咐人将饭菜撤了,她忙跟上怀璧道:“那奴婢替公主备下水沐浴。”
怀璧颔首便上去了。屋子里备下了上好的银霜炭,因着两年前纪怀柔那件事情,每到冬日里,德妃与锦绣都会多从内务府要些银霜炭备下。
锦绣打开火折子将屋子里的蜡烛都点燃了便去替怀璧取衣裳了。
她望着摇曳的烛火,恍惚又想起了顾明远大婚那一日。
锣鼓喧天,送亲的队伍从宫门前一直排到了东大街上。算得上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了。纪怀柔在盖上盖头前的那一刻望着她得意的笑,似是在嘲讽她。你看你这么傻的替我嫁过去齐国,你爱的人也娶了我。你纪怀璧像不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心里疼到了极点,可皇帝与皇后有旨意。所有王公大臣与皇子公主必须去。要齐清让陪着她一起去。去看着她所爱的人与那个她恨的咬牙切齿的女人一同拜天地。
门外锦绣敲了敲门,怀璧回过神来淡淡道:“姑姑进来吧。”锦绣进了屋子,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小心翼翼的对怀璧笑着道:“公主从前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晚膳一口也没吃,不如吃几口,也算是垫垫肚子。嗯?”
怀璧望着糖葫芦怔怔出了神,当初顾明远还说过要给她做糖葫芦哄她不让她吃外面的东西。可是,他却一次也没有给自己做过呢。她望着锦绣此刻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得心底在抽疼。
她勉强笑了笑接过锦绣手里的糖葫芦道:“好。”而后她一口一口的咬着,锦绣转身出去了。门外有细微的交谈声,
顾明远低声道:“她,肯吃了吗?”
锦绣颔首: “嗯。晚些时候我再熬碗乌鸡汤给公主备着,便是今晚不喝,小火慢慢熬 着明日早晨的时候做成粥给公主也是好的。”她顿了顿:“不过,你既背叛了公主,又为何这么关心她?倒真是叫人看不懂了。”
顾明远没有答话,只是转身缓缓离去。
怀璧听到此处忽然就吃不下去了。她的眼眶里蕴着泪,久久不肯落下。最后她干脆任 由整个人连头沉入浴桶里。既是你抛弃了我,娶了别人。如今,却又何必惺惺作态的来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