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家叫“但丁的牛肚包”的店,穆天涯觉得两个大男人来这么可爱的地方就餐,实在有些古怪。墙上是可爱的手绘,沙发的靠垫都是大白兔奶糖的造型。店里果然是情侣多些,再就是三三二二的女孩。
姜子桦说:“上次路过这里,刚好吃到牛肚包不错,还有台式牛杂、小笼包都还好,尝尝呗!”
小姜总说得四两拨千金。穆天涯却明白他选这里,只是这里不容易让人认出来而已。
穆天涯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其中的理由之一。另一个理由是,姜子桦第一次来这里是查晓昭带他来的。晓昭喜欢吃这里的牛肚包。姜子桦想跟穆天涯吃过饭,可以给晓昭打个包回去。
姜子桦跟穆天涯闲聊,聊到富丽山庄项目,他叹了口气,他说:“穆总,不瞒您说,我的位置很尴尬。我们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我倒没想很多,只是想把手头的事做好!”
这让穆天涯怎么接下面的话茬儿呢?
“小姜总……”
“穆总,您比我大,以后我叫您天涯哥,您叫我子桦就好!”
拉拢的意图很明显了。穆天涯沉吟了一下:“子桦,也许是你身处那样的位置,会觉得很不自在。但很多时候,你不妨跳脱出来,如我,把在公司里的工作当成一份工作来做,未来怎么样我不敢说,我能说的是,至少这可以让你过得更快乐些!”
姜子桦笑了,菜上来了,他给穆天涯介绍菜品,倒再没讲什么。穆天涯讲了这样的话,意图中立,子桦再说什么都是强人所难,好在,日子还长着,感情慢慢增进,不急于一时。姜氏更新换代是迟早的事,聪明如穆天涯,总会倒向一边的。
剩下的时光就有些无聊。两个并不为吃而来的男人也并没有很熟悉,也不清楚对方的兴趣点在哪里,只好从天气到特朗普尬聊。
姜子桦频繁地看表,跑了一趟洗手间之后,有点心不在焉。
穆天涯问姜子桦如果有什事可以先走,自己也正好约了朋友。姜子桦脸上立刻放出笑容来,他说:“不好意思哈,天涯哥,改天我们不开车,找个地儿喝酒!”
穆天涯看到姜子桦提了打包盒小跑着出去。他笑着摇了摇头,应该是去会女朋友吧。心里无端地有些寂寞。
那日姜子桦往所谓的“金屋”里打电话给查晓昭,打了三五遍都没人接,姜子桦急了,开车赶回去。
钥匙插进门里那一瞬间,他有些犹豫了。万一看到不堪的场面……他咬了咬牙,又不是爱情,大不了扫地出门。其实扫地出门都不用,自己离开就好了,断了她的房租,还怕她不走人吗?
推开门,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卧室里的床空着,他莫名地松了口气。“晓昭!晓昭!”他喊。
突然他的脖子上一凉,下意识里的反应是刀。那冰凉地跟自己脖子有接触的东西是刀。
姜子桦被人拉扯着,他看到洗手间的门开了,晓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姜子桦的心沉了一下,他们不会……
“晓昭,晓昭?我是子桦!别害怕,我是子桦!”
晓昭仍是一动不动。
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冲了过来:“老肥,给他一刀得了,咱们赶紧走!”
“你傻啊,他身上肯定有银行卡,问出密码,不还能多捞两个钱嘛!”
姜子桦的余光看到用刀逼着自己的是个人高马大的胖子。
“要钱没问题,只是,你们把我女朋友怎么了?”姜子桦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慌过。这是什么地方?这也是城中的高档小区,进来抢匪了?晓昭身下没有血流出来,应该不是被刀捅了,那是被打晕了吗?
胖子搜出姜子桦的银行卡,问姜子桦的密码,姜子桦犹豫着说:“如果你们拿到密码,把我杀了……”
胖子一脚把姜子桦踹倒到地板上:“妈的,你事还挺多。不说拉倒,一刀捅死你得了!反正老子也不差多背一条人命!就是你那妞真是个犟骨头,刚死活让她接你电话都不肯,一副活腻了的样子!”
“她……死了吗?”姜子桦听到自己声音里的害怕,从没那么害怕过。
“我这里还有一张卡,这个卡上有二十万,我们存着要结婚的。密码我也告诉你们,我对天发誓我肯定不会报警,就是,你别伤害我们!”
两个匪徒相互看了一眼,说:“行,你快说!”
姜子桦说了密码。那是正确的密码。瘦子穿鞋出去取钱。叫老肥的胖子用绳子捆了姜子桦的手和脚,姜子桦说:“能不能让我跟我女朋友近点?”
“我最烦你们这些人,有个女朋友了不起啊?你要是没钱,她会跟你?你挺有钱吧?”老肥踢了姜子桦一脚,四处打量着这个小套房。
姜子桦大声说:“大哥,你们要钱,我把卡都给你们了。你知道这小区不错吧?你不知道幸福里B座1301这间,这是凶宅,我他妈的就不信邪,图便宜,租了这里,结果,结果又遇到你们!”
老肥警觉地到处看了一眼,“凶宅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一个女的带着孩子跳了楼,她还怀着孕,三条命啊!”姜子桦那天在微博上刷到的新闻编进了他的故事里。
老肥的电话响了:“取到了?哦,好,你回来吧,回来咱俩收拾收拾现场再走!”
姜子桦的后背都凉了。取到钱,这是要灭口吗?
好死不死,姜子桦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有两支手机,瘦子搜出来一支,取卡给老肥时,姜子桦按了快捷键,姜子桦是个极没安全感的人,这个快捷键就是打给110的。每次换手机,他都先设上,一次都没用上,没想到,这次真的用上了。
老肥的耳尖,听到,蹲下身,从姜子桦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只手机,“你报警了?”他的刀挥了过来,一只大花瓶砸到了老肥的头上,老肥一歪,人倒了下去。
老肥后面站着面色苍白的晓昭。她醒了过来,一直在寻找机会。
警察在楼门口正好撞见瘦子。
姜子桦紧紧地抱住晓昭,泪如雨下。“你没事吧?没事了,有我呢……”
倒是晓昭,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她使劲冲他笑了一下,他看到她的额头上有血印。
“他们打你了?”
“没事儿,我的头撞到墙上了!”晓昭拉着头发想盖住些,傻丫头,怎么能盖得住呢?姜子桦笑得心酸。
从警察局回来,姜子桦说:“咱俩这也叫患难与共了吧,不行,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
晓昭淡淡地笑了:“哪那么背呢,这样的事都让我遇上了?我以为我的坏运气到头了,没想到,还会更坏!”
“他们让你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接?”
“你早上说你今天不回来住,我死不死,反正我不在乎,也没人在乎。何必连累你呢!”
姜子桦停下来,盯着查晓昭:“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特别开心,我特别无聊才到你这来找刺激的?每天在外面被人训得跟条狗似的,回到这里,看你挂着一张冰霜脸,我找虐是不是?”
“你可以不……”
“可以不什么?可以不看你这张脸?你可以退钱走人?查晓昭,你别跟我扯这些,咱俩签的合同是一年是不是?这一年,你一天都不能少,一小时都不能少!”
姜子桦的火冲上头,他那么担心她,回到家里,看到她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一动不动,他害怕死了。到头来呢,她只说一句,她死她活没人在乎,无所谓,她这是什么意思?
坐进车里,姜子桦黑着一张脸启动车,车嗖地蹿出去。
路边的灯明明暗暗地落到晓昭的脸上。
好久,晓昭说:“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话!”
姜子桦也并不接话,车子停到某一处路边,他开车下去,也许是查晓昭一下子一个人坐在车里,刚刚的恐惧还在。
“你去哪儿?”
姜子桦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又转过身来,打开车门,拉着晓昭大步向前走。
原来那是个诊所。
大夫给晓昭的额头上药时,晓昭的疼才真正上来。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子桦的手。子桦很喜欢她这样依靠着他。他一叠声地叮嘱大夫:“大夫,您轻点,您轻点!”
大夫回头瞪了姜子桦一眼:“你有本事你来弄!”
那晚,查晓昭做了一夜噩梦,姜子桦把她抱在怀里,心里竟然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第二天姜子桦没去公司。反正公司也不缺他一个。他带着查晓昭出去看房子。晓昭一再说不用换,姜子桦看着查晓昭说:“你生你死,有人在乎!”
看中一处小跃层,小区环境很好,最重要的是24小时有监控,保安也很好。姜子桦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的全部家当只有一只旅行箱,那只旅行箱都没装满。
他带晓昭去商场,他选了衣服,让晓昭进试衣间,晓昭出来,开始他还问她的意见,她总说不用了,他便自作主张,这个要,那个不要。
路过F牌的店,那些小毛球进了晓昭的眼睛,她多看了几眼,他牵着她的手进去,他给她选了红色眉毛的小怪兽,想了想,又给自己选了只蓝色眼睛的。晓昭欢欢喜喜把小怪兽挂在自己的包上,又帮子桦把他的挂到车钥匙上。她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再怎么样对这个世界假装凉薄,心里还是住着个小女孩。
从那之后,姜子桦但凡有一点时间,都会回家陪晓昭。也并没有许多话。通常是她看书看剧,他用电脑处理公务。
某一天,他问她:“看张爱玲吗?”
她点了点头,半晌又说:“我大学学的是文学!”
“我们也像白流苏和范柳原一样,城倾了,有些东西才生长出来吧?”
她坐在天窗下,一束阳光把她照得通透。她的脸上有着婴儿般的纯洁,她说:“我并没有白流苏那样的奢望。我从不给自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姜子桦看着查晓昭的那张脸,心里叹了口气:“我是浪子,你究竟还要我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