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颜跟楚奈帛这一趟婚事是新瓶装旧酒,换汤不换药,大家老夫老妻,却还要搞得跟新妇一样。
第二日明颜便梳洗得当去给太后请安。
这杯媳妇茶是晚了许多年的。
明颜到了太后的住处,竟然被拦在了门外,守门的宫娥告诉她太后昨日不适,今日起得晚了些,让她在门外耐心等候。
这宫娥说的时候客客气气,面上也带着笑,可这笑容却是带着几分不屑,连一旁的晚秋都看不下去了,“她这是什么态度,在太后面前当差而已,还以为自己真是个什么东西了,您如今可是王后,竟然连您也不放在眼里,太过分了。”
明颜不发一语,人家让等着,她便垂手规规矩矩地等在门外。
只是太后这一觉未免也睡得太熟,一直站了一上午,那道门愣是没有打开的意思。
晚秋愤愤道:“这哪是让咱们等着,这是晾着咱们呢。”她看向明颜:“主子。”
这言外之意是希望明颜去找楚奈帛做主。
明颜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鸦羽一般在落下一小片阴影,她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仿佛也无甚波澜,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等着。”
她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上战场杀敌的时候,有时需要围堵敌人几天甚至十几天,唯有耐下性子,全神贯注的等待,才有可能在对方密不透风的守卫中寻到一丝可乘之机。
晚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但也没有多说,而是默不作声地守在一旁,跟着等候。
这日天阴,正午刚过天边的乌云便厚厚地压在头顶上,往西北而来的狂风一个劲儿很吹。
抬头望天,看眼就要下雪。
晚秋自己熬不住,也是担心明颜的身子,道:“不如差人跟太后说一声,咱们先走吧。”
明颜道:“你刚刚不是说人家这是晾着咱么?正等着难为人呢,能让你好走?”
怕是这传话的刚刚进去,里边的人便能循着由头找茬。
不一会空中果然落下雪来。
雪在扶休是很罕见的东西,几年冬天才能见着一回,每回落雪,大家肯定要闹腾一番,赏几日雪景。可此时明颜一点看雪的心情也没有,南焱的雪跟刀子似的,鹅毛大的雪花片从空中坠落,伴着凛冽呼啸的寒风,直往人骨肉里割。
明颜自诩是个什么苦也吃过的,可是这般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竟然觉得有些受不住,整个人都冻得麻木了。
晚秋更是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
“王后,咱们还是回去吧。”
里边还未差人传来通传。
明颜冷冷地瞥了大门一眼。
过了一会儿,太后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边出来的人却不是通传的内侍,而是一身雪白大氅的霓儿。
她抄着捂手,红光满面地往明颜这边走来。
霓儿本来就生得美,今日又精心打扮一番,走在这漫天大雪中如同一朵粉白的梅花,娇美夺目。
“王后怎么在这儿站着,来了怎么不进去?”
明颜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霓儿掩唇一笑:“瞧我这记性,忘了太后她老人家昨日被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气得头疼,正起不来床,差人在里边按揉呢,怕是喝不了您这杯媳妇茶了。”
明颜道:“既然太后不便见客,那便有劳郡主代我问好。”说罢便要离开。
她方才转身,便听身后霓儿说道:“太后不喜欢你,三哥哥又是个孝顺的,之前他之所以能让太后答应许你进门,不过是因为扶休的关系,如今大礼已成,扶休那边却根本不承认你的存在,白白让南焱被其他几国耻笑,无论你是不是真的扶休女帝,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我劝你识相的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三哥哥。”
明颜笑道:“赶我走,然后你来补缺?”
“你!”霓儿羞愤道:“我这是好心好意劝你!”
明颜:“多把你这些心思往别的地方放放吧。”
霓儿:“三哥哥明明就不喜欢你这种凶巴巴的女人,你到底为什么还死皮赖脸地不肯放手。”
明颜道:“这么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了,你能告诉我你喜欢他什么地方吗?皮相?”
霓儿愤道:“肤浅!”
“性格?我可真不知道在你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若他不再是南焱的王,你还会喜欢他吗?”
霓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的三哥哥已经是南焱王,怎么这个疯女人还会做出这种假设?
明颜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一日敬茶终是没有成。明颜知道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罢了,果不其然,楚奈帛跑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明颜无语:“你真的会觉得我懒到那种程度?”
楚奈帛冷笑:“许是你不将这次亲事放在心上。”
明颜气得一拍桌子,“楚奈帛我发现你太奇怪了,你回了南焱之后怎么就转性子了,你脑子难道是让狗叼走了?我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况且你有没有经过调查就听信你母亲的一面之词,我在雪里站了大半天,是你母后差人说她不舒服不想见客的,怎么这盆子脏水反倒泼到我头上了。”
楚奈帛也愤然起身,“总之你安分一点,这里不同扶休,女子要守的规矩很多,过会儿我会让人来给你送一些《女训》《女责》,你好好研读吧。”
楚奈帛说罢拂袖而去,明颜气得抄起茶壶朝他的背影砸了过去,“我看个鬼!”
茶壶避开楚奈帛,砸在了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候着的侍卫宫人纷纷询问里边出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虽未闹起多大的风波,但楚奈帛也借此事“冷落”了明颜几天。
说是“冷落”,不过是夜里不宿在卿云宫而已,本来他来这里两个人也是各睡各的,他不来明颜难得清闲。
明颜前半夜找来几个宫女跟她打了半宿的叶子牌,她们以石子做赌注,明颜赢了个盆满钵满,几个宫女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让她。更声一起,明颜打了个呵欠,道:“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宫女们乖巧地退出了房间。
这个时候明颜并没有就寝,她迷蒙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倏地站起来,整整衣衫,从床铺底下拿出一套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飞快地换上了。
自从她答应楚奈帛成为南焱的王后之后,楚奈帛对她的监视便放松了许多,之前寸步不离她身边的幽冥卫也少了起来,而且只在特定的时候才监视她。
赵良骏那一群倒霉催的使者并没有回到扶休,而是被楚奈帛扣押了下来,奇怪的是派出的整个使节团都不见了,但是扶休却没有派人来找。
赵良骏他们一行人被安排在宫中一处很隐蔽的地方,像是坐牢般被囚禁着。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或许哪一天楚奈帛一不高兴,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明颜早已打探好位置,这个时候轻车熟路地就摸了过去。
他们的待遇并不好,几十号人,不可能住单间,几乎是一个房间了塞了十几号,唯有赵良骏单独住了一间,可能是考虑到他大小是个官的原因。
赵良骏的房间黑了灯,明颜刚刚撬开门进去,就听到有人低声喝道:“谁!”
原来赵良骏虽然熄了灯,可是却并无睡意,正和衣坐在桌边想事情,他看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摸进来,想八成是那帮南焱狗要来杀他了。
明颜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嘘,小点声,是我。”
听到明颜的声音,赵良骏一下子跪到地上,几乎老泪纵横,“陛下……”
明颜将他扶起,“现在不是做这些虚礼的时候。”
赵良骏一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擦擦眼泪站起来。
明颜道:“接下来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即可。”
赵良骏当然义不容辞。可是听到明颜接下来的计划后,他连连推辞,“这个不行,我们怎么可以弃陛下于不顾。”
他们被关在这里,消息闭锁,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到明颜竟然同楚奈帛在南焱举行仪式,成为了南焱王后,赵良骏几乎要咬碎牙齿,“欺人太甚!”
明颜叮嘱道:“我自有我的打算,赵大人不需要留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按照我说的做,便是帮了我。”
明颜自打继位以来,做的荒唐事不少,可也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赵良骏一开始也有些看不过这年少君主的行事作风,但她如今这般却实在是令人钦佩。
赵良骏后退一步,对着明颜郑重地行了个礼,“臣当恭迎陛下凯旋。”
明颜抬起头,望着窗外的明月笑了笑,“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