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舒打发了一个不是来正经看病的浪荡子,察觉面前有人坐下,头也不抬,把腕枕往前一递,“哪儿不舒服?”
明颜道:“不是我来看病,是我家相公生病了。”
听到她的声音,南云舒蓦地抬头。
明颜冲她挤挤眼睛,接着道:“我相公他行动不便,若是您方便,收了摊后与我一同去瞧瞧。
南云舒把桌子上摆的鸡零狗碎一划拉,哄散后面的队伍,“今个儿收摊了,不看了不看了,大家都回吧。”
众人齐声抱怨。
在南云舒的住所中,明颜将这一路发生的事大致同她说明,“没想到南焱的局势这么复杂。”
南云舒哼道:“一帮蠢东西,只会窝里横。”
“既然我话已带到,那便不打扰了。”明颜说罢,坐着不动。
南云舒奇怪地看着她。
明颜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中指对着拇指一搓,“那个……我这样怎么回扶休,小姨妈难道不给安排安排?”
南云舒可算明白过来,这是要钱呢,掏出几张银票并一包碎银子塞给她,“这混小子娶得媳妇可真出息。”
明颜喜滋滋地把钱揣好。
有钱好办事,明颜挑了匹膘肥体壮的骏马,一路往扶休疾驰而去。
待到凤凰城外,平日里大开的城门竟然紧闭,窗外的百姓似乎习以为常,从旁边路过连瞧都不瞧一眼。
明颜询问道:“城门为何紧闭?”
那人道:“为何紧闭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能知道,只知道每日只有辰时和酉时方可打开,进出城都要经由官兵察验,而且听说那些士兵不是普通的士兵,是禁卫。”
“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三四个月前吧。”那人道。
正是她离开的这段时间。
明颜没敢贸然进城,在城外找了家客栈住下,二楼的房间正对着城门,她每日无事就端着茶水点心坐那观瞧。
两天后明颜瞧出门道了——这些人八成是在找她。
陆非焉这是唱的哪出戏?
明颜托着腮思量了片刻,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糕点屑,大摇大摆下楼结账,然后去马厩牵出了她那匹英俊的枣红马,跃上马背,鞭梢一扬在空中带起一个炸响,引得过路人纷纷往这边看。
骏马四蹄翻腾,朝着城门奔去。
守在门口的禁卫正在检验过路人的身份,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马鸣,皆是一愣,往这边看来。
只见骏马上的女子高扎马尾,身形修长,遮在斗笠之下的面容看不清,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他们想拦,瞧了瞧周围的人却发现没有一个先出声的。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抽刀出鞘,喝道:“你是何人,还不速速下马!”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高举,“睁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还不滚开!”
拦路的那个眼尖,一眼看出了明颜手中所持何物,惊骇得目眦欲裂,噗通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其余禁卫也跟着跪倒一片,当官的一跪,百姓们不明所以,但跟着跪总没错,一时间城门内外呼啦啦全是黑漆漆的后脑勺。
明颜策马直入城内,奔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起初她是打算悄悄混进来的,然后再不声不响找到东方兰进宫,结果城门前闹了这么一出,她便不得不细细思量,若是有人想截下她,她越是隐匿行迹越是不利,还不如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一番。
东方兰听到消息亲自来迎,见到明颜比走之前瘦了一圈,人却是越发结实了。
“陛下一路辛苦。”
明颜一伸手让她打住,“现今上头有人呢,东方将军可不好乱说。”
东方兰明白明颜指的是明湛,便不再多言。
明玥宫中洒扫以待。
以前在家的时候不觉的家里好,现在出去转了这么一圈,觉得谁家也不如自己家。芷国的建筑风格奇奇怪怪的,南焱气候太干燥了,还是扶休舒服。
沐浴过后,明颜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透过床帘隐约看到房中有人,离得太远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
明颜这会儿刚醒,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伸手要去摸刀却扑了个空。
她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大脑回神,看了看周身花里胡哨的帐幔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扶休。
那人缓缓走近,跪在榻前,“恭迎陛下回宫。”
明颜完全清醒了,盘膝坐着,道:“平身吧。”
陆非焉站起来,撩开帐幔,声音哽了哽,道:“颜颜,你总算回来了。”
只是短短数月未见,明颜便觉得他的容貌陌生了许多,那俊朗迫人的眉目近在眼前,她忽然很想摸一摸,好怕眼前的人是梦,轻轻一碰就碎了。
然而万千澎湃的情绪都被她生生压了下去,片刻后明颜清了清嗓子,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陆非焉摇头,“思念之苦更甚。”
声音如水,柔柔的荡漾过来,明颜险些要受不住这话中的暖意,她狠命咬了咬牙,她控制住自己没有做出让两个人都难堪的事来。
她跟陆非焉的关系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君臣,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有。
明颜道:“朕更衣梳洗,劳烦鲁国公回避。”
陆非焉怔了怔,道:“是臣唐突了。”
鲁国公傍晚旁若无人地进了女帝的寝殿,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不敢拦他,待他进去后不由得互相用眼神示意,大家挤眉弄眼各抒胸臆,这场无声的交流竟然还能默契十足的进行下去。
但是没大一会儿,鲁国公又出来了,且神情怏怏。
大家没胆子猜测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能垂着头装聋作哑。
明颜穿戴整齐与陆非焉在花厅相见。
明颜拈着茶杯轻转,问道:“明湛这便宜皇帝当得可还舒心?”
“每日里只上个朝,其余时间找几个美女喝喝酒乐一乐,臣瞧着当的也还舒心。”陆非焉回道。
明颜笑笑:“岂不是苦了你了?”
“还好,有两位辅政大臣以及东方将军与臣一同分担。”
房中茶香袅袅,氤氲的雾气弥散在两个人之间,明颜喝尽杯中茶水,道:“朕倒是顶讨厌那些糟心的政事,朕瞧这样挺好,莫不如以后还由几位代劳,朕也可抽身听个曲寻个乐。”
陆非焉倏地单膝跪地,“臣不敢。”
明颜弯腰在他双臂间虚虚托了一把,“起来吧。朕说笑而已。”
放权太久,就跟撒进野山林的兔子似的,即便围了整座山去找,也不知道能不能全数找回来,保不齐有的已经自成气候地生了几窝小兔子。
没过几天陆非焉给明颜寻来个戏班子,还真打算让她寻个乐。
明颜哭笑不得:“我就是随口一说,再说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这帮戏子咿咿呀呀的一唱她就想睡。
戏园子安置在原先的栖梧楼那,戏台搭好那天陆非焉领她去看,“这个班子不一样。”
果然不一样,唱的全是打戏,还掺了杂耍戏法,别有新意。
明颜被勾了两天魂,晚上回去躺在床上一想,发现自己屁事没干。
戏班子不带重样的演了七天,看到第八天明颜就看腻味了,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跟下边人说道:“去给朕找个人来,朕记得好像叫林砚来着,安排了个笔墨司礼的职位。”
那人问道:“陛下寻这人作何?”
明颜瞪眼:“朕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
那人吃瘪,默默退了出去。
结果林砚没找来,陆非焉倒是来了。
“陛下想找人说话,何不让臣代劳。”陆非焉道。
“你不是忙着复位大典的事,我怎么好打扰你。”
“臣理应为陛下分忧。”
明颜捏了捏眉心,突然抄起个瓷杯往台上掷去,正砸在台柱子的脚边,那人跟头翻到一半险些摔了,扔了手里的家伙事便跪了下去,乐声戛然而止。
“滚下去。”明颜厉声道。
所有人跪着不敢动,台柱子往陆非焉那儿瞄了一眼,发现他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人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明颜冷哼一声。
戏棚里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明颜道:“我说我要找林砚,一炷香的时间内把他带过来。”
陆非焉道:“此人前些时日被外派办事,不在宫中,待回来后臣定让他前来拜见陛下。”
明颜挑眉:“宫里的人手已经匮乏到这种程度了吗,他一个小小的文职,天天管着笔墨纸砚那点破事还需要外派?”
陆非焉只管垂着头在她面前请罪。
明颜道:“复位之事你一直拖着不肯办,天天弄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往我这塞,我回来这些天,除了进宫之前见过东方兰一面,就连温弗居都没见过,所有人事物都是你代为转达,陆非焉,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