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庶出的公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又没有家族势力支持,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父亲,现在也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她能派上什么用场?难道拿来当小丫头使唤吗。奈何居最不缺的就是丫头,比她貌美,比她伶俐,比她长开了的丫头多得是。
明颜摸摸鼻子,也知道自己说出去的话没有什么分量。
人情往来她虽懂得不多,但多少也明白一点,即便是亲如母女夫妻,遭难时也难说能彼此扶持,更何况是无亲无故的人呢。
院落里寂静无声,唯有寒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明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肚子里搜刮着说辞。
突然间飞鸾扯了她一把,几步就将明颜带到了回廊上。他们掩在一根廊柱之后,明颜刚想问个究竟,又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耳房中一个房间开了门,几个早起值班的奴才嘟嘟哝哝从里边走出来。
明颜眨眨眼睛,原来飞鸾并不想让旁人看见她。
等到几个人走远,飞鸾才放开她,指了指面前道:“你不是要找人吗?”
明颜大喜过望,推门就要进去,手还没摸到门边却被他给一巴掌拨拉到了后边,“我家公子还没起身呢,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就这么进去?”
明颜窘了一下。
她想自己在门外等到楚奈帛梳洗停当了再进去,飞鸾又说道:“公主这么早出现在奈何居若是让下人看到指不定会给传成什么样子。”
明颜心道:“你到底是让我进还是不让我进!”
房中有内外两室,这种格局明颜熟悉,一般都是主子住在里间,值夜的奴仆在外间伺候,其他宫里的房间都是打了墙,再安一道月门,晚间歇息的时候就放下帘子,可这儿就显得简陋多了,里外不过用一张屏风隔开。
里边掌了一盏灯,明颜站在这儿能看到人影映出来,像皮影戏似的。
榻上的人比她更像个娇弱的公主,飞鸾像是捏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将他扶了起来。
明颜见过下人们伺候她母皇更衣,她只需闲闲往当中一站,左右围着的五六个宫女便有条不紊地将衣饰给她佩戴齐整。有些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为了体现那份尊容。
可眼下这位却略微有些不同。
明颜想起了苏英。
她先前还不懂事的羡慕过他只需躺在那里,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苏英只是苦笑。
奶妈一向对她温声细语,听到这话,头回把她叫出去训斥了一顿。
她说:“公主这不是往你父君的心窝上扎刀子吗,他念你童言无忌不能说什么,回头只能自己难受,好端端一个人只能躺在床上,公主可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当时不明白,如今却能体会到一点父君的难处。
明颜连带着楚奈帛的那份也一并感慨起来。
楚奈帛听到小姑娘一个人在外边长吁短叹,问道:“你刚刚训她了?”
飞鸾白眼一翻,道:“心里不痛快就说了几句,公子你何必要多管这些闲事。咱们根基不稳就先伤了元气,这一回送信出去若是引起上头人的警觉怎么办。”
楚奈帛接过拐杖,撑起身子,身形微微晃荡了一下,飞鸾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就听他说道:“这一回咱们做的值当。”
飞鸾不明所以,他很想回一句“您走眼的时候还少吗”,不过到底没有那个胆子,只能低头默不作声将他扶了出去。
明颜目光微亮,不待楚奈帛坐定,便道,“多谢公子昨夜搭救,只是还有一事相求,望公子答应。”接着她便将昨晚会审的事情挑挑拣拣地叙述了一遍。
之所以有所删减是因为楚奈帛毕竟是个外人,他虽然知道事情原委,但个中细节却没有必要知道的太多。
楚奈帛放下拐杖,将双手拢进袖子里,两眼一弯,道:“这样明显的事情,连我都听得出破绽,陛下乃当世明主,怎会不知,我看公主也别再强求了,这明摆着是陛下不想管这档子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皇夫,你来求我也是徒劳,我是略懂一些卜卦占星之术,可也改变不了陛下的心意。”
若真是这样那明颜也用不得这么折腾了,她忙道:“这不是瞎编的!”
楚奈帛兴味更浓,挑眉道:“哦?你又是如何知道?”
明颜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亲眼所见。”
“呵,这可就更奇怪了,如此说来你父君也不算冤枉,你找我又有何用?”
明颜下意识就想分辨,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只能把自己憋成了个大红脸。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明颜还是懂的。
明颜眨眨眼睛,里边竟因为用力过猛泛起了晶莹的水珠,她被自己呛得够呛,只能在一边不着痕迹地缓着气,思量该怎么说。
岂料楚奈帛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起来,双手在袖里又拢了拢,道,“公主说的我似乎隐约能明白一点,我虽尚未娶妻,但个中情愫倒是略微有体味。”末了他又叹道,“陛下也是女子……”
明颜看他这笃定的样子又惊又疑,心道:“我说什么你就明白了?”
他挥手让飞鸾退下,房中只余他二人大眼对着小眼,连日来明颜的头上像是顶着块如影随形的乌云,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狂风骤雨,她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
楚奈帛的眼睛黑白分明,晨光越窗而入,洒在当中,生出灼灼的光华来,明颜有点羞愧地揉了揉干涩发疼的眼睛,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一定没眼看,难得这位落难的太子爷还能这么从容的对着她笑出来。
明颜想接着他刚刚的话问个清楚明白,他却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夫妻总会有小吵小闹,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原来一条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吵小闹,明颜心道:“你这是没辙了,编瞎话来哄孩子的吧。”
她扯身就走。
楚奈帛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眼见就要到腊月,女帝寿辰加上新年,若她心情好来个大赦天下也不是不可的,说不定苏英侍君同我做不了多长时间的邻居就会回去了。”
明颜脚步一滞,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件事情的始末她母皇再清楚不过,即便是为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夫妻情谊,她也应该放他一马。
明颜回身敷衍地朝楚奈帛一拱手,道:“多谢。”
眼见着她身影消失,飞鸾才从回廊外拐了进来,道:“什么态度。”
另一旁,几个禁卫正在顶着寒风如火如荼地鞭尸。
明舞阳修整了小半天,脸上的憔悴去了大半,她像是不解恨似的,一定要亲自督导他们行刑。
尸体仍在乱葬岗里,大概是被野狗给啃去了半只手臂,明鸿宇陪在一旁,只看了一眼就轻轻别过头去。
明舞阳见惯了这种场面,无所谓地清清嗓音,道:“给我打。”
禁卫们不明所以,只是埋头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