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清楚了，明颜忽而灵光一闪，那么她父君的死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那时他们只告诉她苏英是伤重不愈，被一场突发的高热夺去了性命。她曾天真的以为有明舞阳在就可以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以为她是自己全部的依靠，可如今看来，在那场角力中，明舞阳处在了下风，她没能保住苏英。
明颜攥着楚奈帛的衣角，渐渐收紧了拳头。
楚奈帛的耳边只传来她平稳的呼吸声，他差点以为她睡着了，就在这时，明颜开口道，“他们两尊大佛相争，怎么会牵扯到我这种小鱼小虾身上来。”
楚奈帛道：“可能是你比较讨人嫌吧。”
明颜：“……”要不要跟此人绝交？
楚奈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没有哪一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同。你母皇身居高位，有太多常人难以理解的苦衷。”
明颜：“你的意思是她可能还不是那么讨厌我？让我嫁人的确是为了我好？”
楚奈帛：“或许呢。”
明颜想起什么，忽然撑起上半身，以一种十分霸道的姿势让自己同仰躺的楚奈帛面对面，她仔细研究着他的眉眼。
此时的光线虽然不甚明亮，但也足够她看清他眼中清冷的神色。
明颜道：“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这些，这时候却愿意和盘托出。”
“你今天来的目的不就是想从我这套出点什么来，我怎么舍得让你空手而归，你这都给我暖了半天的床了。”楚奈帛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苦涩的药香，浅浅拂过她的脸颊，他整张脸的线条都微微上扬，唯独眼中不见笑意。
楚奈帛道：“你最起码要分清孰敌孰友。”
明颜点头，继而翻身下床，抓起落在一旁的衣服，反手一展披在身上，她利落地系好衣带，穿戴整齐，头也不回地冲楚奈帛挥挥手，“谢了。”继而足尖一点，消失无踪了。
楚奈帛目光落在她离去的地方，动了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无情无义的小东西。
***
转眼入了冬月，明颜奓着胆子白天出了几趟甘泉殿，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明舞阳好像把赐婚那档子事给忘到了脑后，本来以为可以过个好年，然而东征的大军却迟迟不来消息。
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这说明不赢不输，也算是稳住了局面。
可明舞阳却坐不住了，“尧国蕞尔小国，朕挥兵十万即可踏平，岂容他们放肆，王子濯犯什么混，怎么婆婆妈妈的到现在还没有动作！”
明舞阳一生气，把手里的奏折抡圆了膀子掷出去，这一下不亚于掷了个铁饼，书房里议事的几位首辅大臣偏偏还不敢闪躲，奏折擦着其中一人的脑瓜顶飞过去，直把那人的头冠从正中撞到了后脑勺。
众大臣纷纷跪下，异口同声地喊着“陛下息怒”。
明舞阳道：“来人，点兵，朕要亲赴沈台。”
大家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女帝好战尽人皆知，说句不客气的话，七国之乱便始于扶休，说是她挑起来的也不为过。
可打了这么多年仗，国库虚耗，即便大家明面上不说，也个个心知肚明。
便说这次的东征军，明舞阳一张口就是十万大军，而实际上派遣的，也仅仅只有五万而已。
大家都觉得能平息沈台之乱，保住关口不让尧国来犯便是上上之策了，何必再兴兵征讨呢。
传令的小太监走得慢吞吞，正寻摸着怎么耗时间，果然，当他走到门口时，大门霍然大开，明鸿宇紫袍金冠，走在正当中，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声势浩大地闯了进来。
后宫不得干政，这仿佛是句屁话。
明舞阳一个接一个生孩子的那几年，把朝政交给明鸿宇，他倒是弄得一塌糊涂，反而她执政时，他偏好过来插一脚。
御座旁还预备着另一张椅子，也是金光华灿，只比女帝坐的这把小一号。明鸿宇轻车熟路地走过去坐下。
大臣见此情景都纷纷松了口气，接下来他们只消站在皇夫这边，他说什么，他们跟着附和就行，这样既可以保住脑袋和乌纱帽，还可以止住女帝出征的念头。
明鸿宇以明舞阳的身体为由游说了半个时辰，明舞阳终于松动。
大臣们赶忙跟着山呼“陛下英明”。
明颜听了这些并不在意，可直到有一天，她去东宫竟然听说明翼要代替明舞阳出征。
她愣住了。
明翼？她那书生模样的太子哥哥？
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明颜在东宫里找了半圈，竟然在小九住的西厢找到了明翼。
他正蹲在地上，充满童趣的在他跟小九之间画了个简易棋盘，一人持一种颜色的石子杀得不亦乐乎。
明翼眉眼弯弯，里边噙着笑意，目光时而落在飞鸟，时而落在飘叶，只在轮到他落子的时候，才轻轻巧巧、状若无意的随便走上一步。
而小九却是整个人都死死盯着棋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他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来，整个人像头全神贯注围猎的小兽。
呃……跟他们扶休第一才子下棋，小九勇气可嘉。
明颜驻足半晌，发现这种棋不是扶休的路数。他们的棋棋盘很大，棋子很多，规矩多的绕死人，而这这种棋则要简易许多。
明翼道：“小九教我的，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这孩子，自己教的东西倒被人家拿来打脸。
这一局毫无悬念，明翼的实力碾压小九。
小九站起来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明颜拉着明翼出了西厢，直奔议事厅，“你还有心思跟小孩下棋，东征是怎么回事？怎么换成你去了，母皇不是已经打消御驾亲征的心思了吗。”
明翼摇头道：“我父君也只是劝住了一时，父君说她身体不好，她却说自己去了只是坐镇指挥，鼓舞士气，身体不打紧。”
明颜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说鼓舞士气我也可以去。我以当朝太子的身份前去督军，难道还不够鼓舞士气？我父君就答应了。”明翼说得轻描淡写，明颜却听得面皮一抽。
“他居然答应了？！”
明翼端过茶盏，嘬了一口，道：“我入主东宫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建树，母皇和父君身体安康，朝政我插不上手，正好趁这次机会，他们有心让我去历练一番。”
明颜想扳着他的肩膀咆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打仗啊，你个猎头鹿都要伤春悲秋哭半天的人！上战场是要死人的啊！
明颜能明白明舞阳的意思，东征军的首领乃位列六大柱国将军之一的虎烈将军王子濯，这样一群虎狼之师，自然用不着明翼去操心，他若是去了沈台，那作用当真就只有一个——做尊被供起来的大神，给将士们打打气用。
他只需要坐镇后方，看着人家去打就行了。危险的确谈不上。有过王子濯顶着，有功明翼拿。
可明白了不代表能理解，理解了不代表能认同。她哥那可真是养尊处优，清贵无双的人，她怕他连到沈台的那段路都熬不下来。
明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大局已定，无可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