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片刻的凝滞,陆非焉不屑道:“楚奈帛一个人能抵得过千军万马?这条件根本没得谈,这位大人请回吧。”
陆非焉这边刚下了逐客令,就见明颜站了起来。
陆非焉一惊,拦住她道:“颜颜,你要干什么?”
禁卫见两人僵持不下,道:“请二位尽快抉择,天亮之前如果还没有结果,公主恐怕就见不到驸马爷了。”
支走所有人后,房间重新陷入死寂。
陆非焉盯着她:“你怎么想的?”
明颜双手交握,抵在下巴上,道:“听他的,退兵。”
陆非焉“噌”地站起来,“你真打算去?!你疯了吧!明鸿宇手里只有一个人,可你身后有成千上万个人,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这是个陷阱,你去了只有死路一条,你让兄弟们怎么办?难道为了他,你要弃所有人于不顾吗?”
凤凰城周围兵力数万,只有明颜才是调和多方势力的关键,如果没有她,兵变的意义何在?
明颜是不能潇洒地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种事的,她此刻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陆非焉试图继续往她身上压担子,“你答应进宫就能救回楚奈帛吗?明鸿宇给你开出的条件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你这么轻易地折进去了,我和东方将军将会以谋反的罪名被赶尽杀绝,我们怎么可以什么都没做就这么放弃了。”
明颜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努力一下。”
陆非焉觉得这天聊得南辕北辙,好像彼此都听不进对方在说什么。
陆非焉:“颜颜,你不能去。”
明颜:“这还真没得商量。”
陆非焉:“如果你等不了了,我们可以以他无故扣押楚奈帛为由,直接逼宫。”
楚奈帛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接的时候如果掌握不好时机,非但捞不到好处,反而会被烫起一手燎泡。陆非焉说的便是其中一种可能性——如果明颜被激怒,并不接受他的威胁,拼着一口气也要鱼死网破怎么办?
但不得不说明鸿宇这种奇异的自信并非毫无来由,他像是捉蛇时拿住了七寸,巧妙地找到了那个制衡危险的点。
明颜起身道:“我进宫,你们该做什么还继续。”
陆非焉沉下脸来,凉凉说道:“你不过是在利用楚奈帛而已,用得着把戏做得这么全么?他现在已经没用了,只要你能逼得明鸿宇退位,我们便可大功告成,如今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颜道:“他于我有恩,我不想他死。”
陆非焉简直无语,很想撬开明颜的脑子看看里边塞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掌掠出,往明颜的后颈劈去,然而刚显出个攻击的苗头便被人给掐灭了,明颜架住他这招,叹道:“说不过就动手这是什么道理。”
陆非焉:“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只要熬过天亮,所有的纠结都不存在了。
明颜挑眉道:“谁说我就一定会死?”
传令的禁卫立在回廊中,他抄着手,默默无语望向乌沉的夜空,本应是熟睡的时刻,他却要在这儿等一个不可能会来的人。当接到这个命令时,他不禁觉得可笑,如今凤凰城的情势大家虽不敢谈及,但却心知肚明,一场血拼在所难免,而当今圣上竟然想用一个人来换回太平,这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他打了个哈欠,呼出一口热气,就看到远处多了两个人影,陆非焉阴沉着脸跟在明颜身后。
明颜来到他身边,道:“带路吧。”
禁卫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躬身让到一侧,道:“公主请随我来。”
陆非焉从另一侧下楼,片刻后整个临仙阁都亮了起来,不断有人进出,整装待发。
明颜本以为等着她的会是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卫军,然而等到了之后才发现,明玥宫的正殿静悄悄的,推门而入就见明鸿宇一个人坐在主位上,摆弄着面前的酒杯,一副要跟明颜促膝长谈的样子。
半夜被长辈叫来谈话一般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明颜进门后,身后的朱漆大门轰然关闭,仿佛将内外的世界全然隔绝。
明鸿宇的头发比上次见又添了几分白,这种肉眼可见的蔓延速度简直惊人。乍然一看,他的面容还只是个壮年男子的模样,可苍苍白发却让他显得老态龙钟。
他一开口,声音虽然疲惫,但还是一如往日的朗润清冽,“你倒是没让我失望。”
明颜道:“给个套就钻,很蠢是吧?”
对面的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对她这个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评语的肯定。
明鸿宇打量着她,眼里带了几分醉意,他往常看她的眼神不是阴森森就是冷冰冰,同今日的痴缠哀怨全然不同,明颜往旁边退了几步。
不知是不是为了营造出点恐怖气氛,配合着这副白发美男图的,是满室暗沉沉的烛光。
明鸿宇省蜡的只在几个角落里点了灯。
明颜被他这诡异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便走过去又点亮了几盏,直到室内重又变得亮堂,明颜才道:“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先放了楚奈帛,我留在这儿。”
明鸿宇开怀笑道:“我只是让你照做,可从没答应过你什么条件。”
明鸿宇的不要脸向来得论斤称,明颜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次就是显得格外欠抽。
明颜暗自磨着后槽牙,她这幅样子仿佛极大的取悦了明鸿宇,他的笑容渐渐从张狂过渡到了勾唇浅笑,望着一个不知名的点,发出一声喟叹:“用情至深不是什么好事。”
明颜怒而拔刀,“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要杀要剐能不能给个痛快!”打上一架也比在这看着他一个劲儿莫名其妙的笑要好。
明鸿宇不紧不慢道:“杀人多简单的事,我那么讨厌你,怎么舍得让你痛痛快快去死,你且先收起刀来,我慢慢与你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