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发出“哔剥”的响声，火光跳动了一下，明颜走过去吹熄大部分灯，将最后一盏调的暗了些。她和衣坐在楚奈帛对面，道：“晚了，休息吧。”
可话虽这么说，明颜却一动不动。
明舞阳死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明鸿宇，他也是最有机会接近明舞阳的，用毒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所以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明颜简直不用推断。
找出真凶并不难，难的是怎么才能揭露他这些险恶的用心。
楚奈帛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明颜端起淑女范，笑不露齿，“还没想好。”
楚奈帛皱眉——明显是在说鬼话，而且毫不掩饰地想让他看出这是鬼话。这小东西是在报复他方才对她的威胁，既然他不肯透露解决办法，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大家既然都要端着，那就比比谁能兜得更久。
明颜抻懒腰打了个哈欠，她虽然没有认床的毛病，但这个房间似乎格外催眠，尤其是在楚奈帛和床兼具的情况下，特别想把他推倒了抱着睡一觉，可鉴于此人先前爆发出的攻击性，明颜在考虑今晚要不要睡书房，而且守丧期间夫妻不同房也是合情合理的。
明颜刚要开口，楚奈帛突然伸平胳膊朝她扬了扬下巴。
明颜：“干嘛？”
楚奈帛：“不是你说的要休息？不更衣怎么休息。”
明颜方才差点被他扒了个干净，他自己却是一派道貌岸然，衣服顶多添了几道褶。明颜撅起嘴来不高兴，“自己脱。”
楚奈帛就一脸受伤的表情，“颜颜你变了，你以前就从来不会这么跟我说话，我这是把你养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哪儿就飞哪儿，也不用管我这动弹不得的老家雀了。”
这简直是一副老父亲痛斥不肖子孙的模样，明颜目瞪口呆，只好认命地挪过去解他腰间玉带，“得得得，不就是个更衣，我脱还不行吗。”
楚奈帛就弯起眼来笑眯眯地捏她脸颊，“乖。”
明颜伺候完这个事爹，着实没了换地方睡的心情，三两下除了外衣倒头一躺，摆出副“谁也别跟我说话”的架势。
空气中忽然掠过一下极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房间陷入黑暗，明颜蓦地睁开眼睛，望着楚奈帛的背影眨了眨。
他大概是用什么暗器熄了烛火。
黑暗中他的身体倾覆过来，明颜果断全身戒备，可他只是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然后无欲无求地把人搂进怀里纯睡觉。
明颜等了一会儿才放心，往他怀里拱了拱，心满意足地搂着他的腰松了口气。
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听到两个人彼此的呼吸声，明颜的绵长匀速，而楚奈帛的则清浅到几不可闻。
明颜以为他已经睡了，楚奈帛却突然开口道：“无论杀害你母皇的凶手是谁，我建议你速战速决，陆非焉和东方兰的兵力滞留在凤凰城中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明鸿宇手中尚有一部分兵力，你们拖得越久，留给他喘息的机会就越大。”
楚奈帛到底还是先妥协的那个，绕了个大圈，最后还是开口帮她。
她带着陆非焉返程时明鸿宇不可能没收到消息，只是边境战事吃紧，调兵需要时间，而陆非焉的部队不受任何人控制，调遣灵活，无论是对姜国人还是对明鸿宇来说，都是一支出其不意的机动军。
她的确因此才掌握了更多的主动权。
明颜道：“宁成双是个投机倒把之人，如果能将他策反，我们便可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楚奈帛：“投机倒把实乃蠢人之举，正因为他蠢所以目光不会长远，你要他放弃讨好当政者的机会转而为你效力，这可能吗？”
明颜沉默了一会儿，道：“代价太大了，如果东方兰不插手，单靠陆非焉的兵力跟禁卫军抗衡，必定损失惨重。”
楚奈帛笑道：“他们本来就是为你所用，死又何妨。”
虽然是抛开了所有虚浮的假象直言事实，或许这样的谈话会在当权者之间经常发生，但明颜还是被震了一下。
她刚刚才从他口中这些“死又何妨”的人中脱离出来，在机关遍布的深山里自谋生路的绝望与恐惧尚未来得及褪去，这话像是又把她拉回了无垠山的战场，将领一句“顶住”，于是数以百计的人血流成河。
明颜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楚奈帛不赞同：“因时制宜。妇人之仁难成大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败，不禁陆非焉全军不保，东方兰呢？所有支持你的人呢？我呢？”
明颜的太阳穴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之前压下去的疼痛一股脑卷土重来，她深吸一口气，道：“你这是在让我弑君篡位。”
上位者无不希望自己的掌权是顺应天命，生平履历清清白白，流血事件能不发生就尽量不要发生。明颜也一样。她并不热爱杀戮。
楚奈帛道：“历史会为胜利者改写。”
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真相总会在一代代的口口相传中烟消云散，后人看到的只会是史官勾画在史册上的那一笔，而胜利者有权操纵这一切。
明颜缩了缩身子，让自己更加靠紧楚奈帛。茫茫无边的寒意让她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明颜的睡相向来惨不忍睹，昨晚又因为冷不停地欺压楚奈帛，虽然他身上比她更冷，抱着取暖等同于无私奉献，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让她迫切需要一个人来证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明颜趴在楚奈帛胸口，把自己当成了床棉被，手和脚都搭在人家身上。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明颜一个激灵弹起，睡眼朦胧地往门口望去，接着，她只觉是自己睡糊涂出现了幻觉。
大清早，天刚放亮，一个女人，跟进自己家后花园似的毫无心理障碍地进了她跟楚奈帛的寝殿！
明颜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被惊醒的丈夫，唔……墨发松散，衣衫半敞，眼神迷离，这副狐媚坯子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不在的时候，这女人也经常这么闯进来吗？楚奈帛就让她看这个？
明颜觉得自己的火有点压不住，然而对方的火比她更大，进门就把一只碗往桌子上一摔，里边的汤水约莫得洒出来一半。
“我有没有说过这段时间你不能行房！刚捡回条命来就这么给我这么糟践。”女子抄手冷笑，“要是真不想活了劳烦驸马爷支会一声，我保管给你个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