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山高耸入云，山尖上覆着积雪，山势连绵而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共二十人，在这么复杂的地势里能侦查出个鬼。
队伍集结完毕，明颜往四周望了望，发现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都非常眼熟，这不就是同她一道流放过来的那些囚犯么，只不过洗干净露出人模样来了。
这支侦查队伍简直可以换个更加贴切的名字——送死小分队。
荀慧面色不善，握紧了腰刀，带着人往山里进发。
他们当中接受过训练的只有寥寥几人，多数是经过长途跋涉才刚刚落脚的流放犯，队伍也是临时组织起来的，要战斗力没有战斗力，要默契没有默契，甚至连最基本的体力都称不上充裕。
大正午的，太阳正好，刚到山脚下 ，却是一阵寒意逼人，不是个正经冷法，明颜打了个摆子，就听大力说道：“这地方怎么跟俺村坟地似的，净吹阴风。”
带队的自有高一级的长官，她们这一伍缀在队尾，大力声音不大，但在左右之间却能听得清清楚楚，荀慧骂道：“闭嘴！”
大力搔搔后脑勺，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她这一说明颜心下也暗暗赞同，明明林里的树木多半只剩枯枝，可一踏进来连光线都莫名黯淡了几分。
明颜道：“咱们同姜国之前不是交过手？这地方没来过么？在什么地方打的？”
他们选的这条路是最有可能越过边线通往姜国的，如果两国已经交手，没道理这地方还是未知区域。
大力道：“别提了，那时候我们还没接到命令，只在原地修整，姜国忽然来了一帮不要命的家伙，想要偷袭我们的辎重，两军在咱们营地交的手。”
这道进攻的命令看起来也并非全无道理，姜国以天险为屏障，想攻则攻，想守则守，这样一来扶休就显得被动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守城难免战战兢兢。
这样险要的地势，若是攻下，百利而无一害。
深入山林腹地，间或传出几声鸟鸣，突然间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冲天而起，树枝震颤，嘎嘎的叫声乱糟糟响起，走在最前面的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不见了踪影。
大家顿时慌乱，纷纷拔刀，凭空做出防御的姿势，却不知道敌人在何处。
其中一个人被这阵势吓破了胆，捂着头尖叫起来，没头苍蝇一样掉头就往回跑，然而跑出没有几步，便直直撞上一张从地底拔起的大网，尖叫声戛然而止，他整个人黏在那张大网上，一动不动。
他的脚下，起先是一滴两滴，血珠缓慢的滚落，随后便像是打开了闸门，血水汇成一道，沿着两条裤腿，在地面上汇成一小滩。
那张大网的每个结点都竖着一根粗长的钢针，陡然撞上去，不被捅个透心凉才怪。
方才断了他们去路的是个数尺深坑，掉下去的那人正插在坑底竖起的刀丛里，比黏在网上的那个好不到哪去，一道去见了阎王。
带队的军官命令道：“快走，跟紧了，别掉队！”
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
越走越让人心惊，林子里大大小小的机关无数，便是对方不耗费一兵一卒，也足以让他们全都折在这儿。
明颜躲过一堆捕兽夹，又闪过冷不丁射出的一阵飞镖雨，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味了一下飞鸾之前说过的“拉练”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了，要是反应速度慢了一分一毫，当即就被戳成筛子。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四下逃窜，往哪儿走的都有，原本成形的队伍一下子溃散开来，明颜忍不住喝道：“都别乱！大家稳住，别散开！”
荀慧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种情形下，众人各逃各的，谁也顾不上谁，可越是落单，面对机关时越无招架之力。然而对着一茬接一茬冒出来的攻击，谁也没有工夫细想。
明颜：“大家镇静，就近找掩体，不要暴露在空旷区域！”
这一路下来，人少了近一半。
明颜猫腰来到荀慧身边：“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得回去。”
他们原以为这些机关只设在特定的某一段路上，只要闯过去就好，可眼下看来，这段路的长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怕是还没走出去，他们便要尽数葬送在这儿了。
荀慧：“你说的轻巧，我们来时什么样你又不是没看到，掉回头再走一遍不一样还是个死。”
大力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她胳膊上中了一只镖，鲜血淋漓的，她自己倒是满不在乎，一过来就朝她俩问主意：“怎么办，怎么办，俺可不想死在这，太憋屈了，一个姜国人也没见到，哪怕砍死几个当垫背的也好啊！”
姜国人大概是对自己设下的机关颇有信心，这一路的确一个敌军的人影也没见到。
荀慧瞪了她一眼，明颜道：“这不正商量呢。”
她们这一伍只损失一员，在四个伍当中算是存活率较高的，虽然都是女人，但除却明颜，其余都是实打实的老兵。
荀慧满以为上场后第一个交代的就是明颜，没想到她还能全须全尾的挺到现在，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够好。
领队人也觉得不能再硬闯下去，待这波机关发射完毕，他将人召集到一小片暂时安全的地方，道：“我们得弃了这条小路，绕山回去。”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只是探路，他们的装备都十分简单，口粮带了极少，若是弃路绕山，将会比来时多走上几倍的路，而且还都是崎岖难以穿行的未知地。
然而上级的命令如此，也由不得他们多作反驳。
明颜替大力拔下飞镖，撕下一绺布条简单包扎好，在她壮如小山的后背上一拍，道：“成了，姐们又是好汉一条。”
大力嘿嘿一笑，道：“苏颜，真奇怪，别看你瘦瘦小小的，一跟你站一块，我这颗心就放回肚子里了。”
荀慧看了一眼正在说话的两人，默默提刀跟上队伍，大力说得虽然夸张，但也不是毫无根据，方才最混乱的时候，人人自顾不暇，她不仅能以最快的速度镇定下来，还有闲暇组织众人，而她面对生死时这种不惊不惧的态度也在很大程度上感染了其他人。
就像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刻，她居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思。